铭轩对熙儿的心思孟夫人和嫂嫂多少能看出来些,她含蓄问道:“这几年你同你表兄相处,你对他,可有……”
对母亲的问话,顾宁熙脑中原本芜杂的思绪却骤然理清了些。
“没有,”她的语气坦坦荡荡,丝毫不拖泥带水,“孩儿对表兄只有兄妹之谊。”
他把玩了好一会儿,仔细将木雕放回匣中,晚间带回瑞和殿。
他意有所指:“生辰还没到,你便将礼物提前赠了?”御书房中,礼部尚书方才退下。
礼部奉陛下旨意,先行备办大婚事宜。不过因新后人选未定,陛下吩咐此事暂无须对外宣扬。
新帝登基,册立中宫皇后本就是理所应当之事。先前太上皇在位时,就已经吩咐礼部预备昭王府大婚所需的聘礼、器具,一应都是齐备的。可惜晚了一步,眼下都不合规矩。
太上皇当年为陛下准备的物件也都是顶好的,礼部暂不知如何处置,只先如数存放在库中。兴许日后哪位王爷成婚可以挪用。
今日的政事都已处置完毕,陆憬起身,随意拨动着书案一角的筒车。
前日宣平侯府传来消息,她病了一回。虽说只是晚间着了凉,却也将养了两三日才堪堪好转。
从七日前分开后,他们再未相见过。
就如成婚前的规矩,彼此不见也罢。
陆憬当日着实是恼的。他知道元乐有多么看重在朝中的差事,当年她一甲登科不久,他便奉诏离京。哪怕当初元乐没有随他离开,他也能够理解元乐的顾虑。孟夫人在京都需要她的陪伴,她是文臣,在翰林院历练会更有仕途。
从翰林院到工部,她每一步都走得稳当,步步高升背后是道不尽的勤勉与艰辛。
他从未想过要让她离开朝堂。
就算是有欺君的罪名,但如今是他坐在这把龙椅上,他可以如数为元乐周全。
可到头来,京都的所有,为了去江南她全部舍下。
原来她不是不能离开京城,是不愿为了他离开京城。
原来朝中心心念念的官职,对她而言也没有那般重要。
陆憬心烦意乱,当真要在成婚那一晚,才与元乐挑明一切吗?
元乐并非宁折不弯的性子,她有气性,但她不会选择伤了自己。陆憬直觉,恐怕到了那个时候,他们之间会有许多事再难挽回。
想起那日在御书房中,见到她那般神色,他又何尝好受?
“陛下,”孙敬在外通传,“古钰斋中送了东西来。”
陆憬凝眉,古钰斋本是宫外的一处暗桩。自他即位后,原本传递消息的职务便淡了。
“拿过来罢。”
孙敬依言呈上,陆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玉佩。
玉佩下压着一方锦匣,陆憬道:“她说什么了?”
孙敬将来人的话逐字转述:“一位年轻的郎君执了陛下玉佩,说是想见陛下一面。”
“知道了,下去吧。”
孙敬应“是”,揣摩着陛下心意,这到底是见,还是不见?
他躬身退下,在御书房外候了许久。直至日暮时分,他也没有听见陛下的命令。
顾宁熙的语气理所当然:“生辰礼有其他物件啊。”
陆憬眸中笑意更甚,一番亲昵,原本的话题无形中便被掩了过去。
难言的沉默中,陆憬平静地与她相视。
他逆着金光,原本的决断却在望见顾宁熙眸底神色时,停顿了片刻。
那双漂亮灵动的眸中是慌乱,忧惧,更多是无力。
他已经不想再犹豫,只需一道旨意即可。
他指间搭于印玺,江山在他脚下,不知何处却有一道声音叫嚣着、阻止着他。
眼下的一念之差,会导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他又何尝不熟悉顾元乐的性子。
她紧抿着唇,却在无声问他,他们之间当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这一年多的全心全意的相处,他知道元乐的真心。
他会感到贪恋、不舍。
良久,陆憬道:“秋猎之后。”
“好。”
五月下旬,天气愈发闷热。晨起不久,日头就高高挂起,晒得砖石滚烫。
池中嬉戏的鱼儿都躲去了荷叶下,喂食时才肯露面。
栖云殿中,顾宁熙已起身更衣。今日原定是休沐,在行宫中也不例外。
她瞧着搭于榻边的束胸,炎炎夏日,多裹这几层难受得紧。
云檀端来洗漱的清水,细心道:“大人若是觉得天热,不妨换一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