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被发丝遮挡住,看不清神情,只露出带着细汗的鼻尖,在此起彼伏。
他的双手紧紧握着,身体颤抖得不像话,连影子都是抖的。
林软星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错。
她就这样的人。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好货,彼此彼此。
林软星抬眼望向裴响,也许是心中的怒火达到极点,忽然间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了任何的想法。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
明明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抽痛,那种令人躁动烦闷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反而更沉重地积压在心上,像大雪下被压弯的树枝,沉甸甸的,让心脏的每次跳动都带着额外的痛感。
空气也是。
好像无比冰冷,比冬天下雪的时候还冷。
温热的鼻腔吸进去的空气,将她的五脏六腑都冻得发痒,她竟然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她还想说更多的话。
她还想将更多的厌恶他,憎恨他,伤害他的话像刀子一样甩过去,把他割得鲜血淋漓。
她要让他感受她的痛苦,让他与自己一同沉沦。
可是为什么,忽然间她却对他厌恶不起来了呢?
尤其是看着面前削瘦单薄的少年,孤伶伶站在灯光下,阴影将他的身子掩埋,只能从他的发梢末端瞥见他颤抖着的眼睫毛,和他白皙手背上鼓起的血管。
她果然还是太心软。
她本不该心软的。
林软星抿了抿唇。
她觉得,就到此为止吧。
这可笑的闹剧,她就不该掺和进来。
她此刻,不正像那只野猫吗。
他们是在这座大山养育出的人,他们属于这个村子,他们的未来与这里息息相关。
而她只是外来的闯入者,却伸脚进来妄图搅局。
她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她明明什么也不是。
明天,他们就会各奔东西。
她会顺利地回到城里,而他也会顺利地踏入愿意接纳他的赵家,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不甘心。
她还是会觉得难过。
明明她不该难过的,明明让人难过的是他啊,是面前站着的裴响啊。
她难过什么。
胸中的所有思绪在聚集到一起时,酝酿出了一股别样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她差点失控。
林软星咬着牙,猛地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她觉得自己不该再呆下去了,于是她拎起了手边的雨伞,准备离开。
大门近在咫尺,连门都被风吹得半开,呼呼的风吹过她脸颊的发丝,刮得脸都疼的。
她的眼睛像迷了层雾,湿漉漉的,混着着雨丝。
林软星撑起伞,往前走了两步。
身后没有声音。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上,沉闷的雨声很快覆盖了她的耳膜,让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站在雨中,转身说道:“对了,那些衣服你还是别穿了,丢了吧,免得别人误会。”
林软星说这话时很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与艰涩。
裴响还在盯着她,眼睛里漆黑的什么都看不清,像雾,像海,像深不见底的沼泽。
他的脸陷在阴影里,根本看不清表情,整个身子都被黑暗笼罩。
倒是她,一张白皙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照耀下,那么亮丽明朗,连发丝都清晰可见。
她不再回头。
撑着伞,一步,两步,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