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
腊月初八这日,帝王按往年惯例设了“腊雪宴”,邀了宗室、重臣及家眷入宫,一来庆贺冬日安稳,二来也算借宴会与众人叙叙旧,顺便看看各部筹备春种的进展。
天还未暗,广场上就已搭起了数十顶暖棚,棚内燃着银丝炭,暖意顺着棚缝往外溢。棚外挂着五彩宫灯,雪粒子落在灯纸上,晕开淡淡的光,连寒风都似柔和了几分。
宫人们捧着托盘穿梭其间,托盘里盛着热酒、点心与刚煮好的腊八粥,香气飘得满殿都是。
受邀的官员与家眷们陆续到场,男人们穿着锦缎常服,女眷们则裹着狐裘、戴着玉簪,三三两两地聚在暖棚里说话,偶尔传来几声轻笑,与远处宫人的脚步声、炭盆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格外热闹。
户部尚书周大人刚带着夫人走进主棚,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棚首的方向飘。
那里设着两张并排的座椅,帝王与沈砚还未到,座椅旁却已站着两名宫人,手里捧着暖炉,显然是早备好的。
“听说今年腊雪宴,陛下特意让人在主棚加了层厚毡,还多放了两个炭盆,就是怕皇后着凉。”周夫人凑在丈夫耳边轻声说,眼底带着几分好奇,“之前总听人说陛下待皇后格外上心,今日倒要好好看看。”
周大人笑着点头,刚要开口,就见广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轻响,是陛下与皇后来了。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
帝王穿着玄色织金龙纹常服,外披一件黑狐裘披风,雪落在披风上,竟半点没沾湿,只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眉眼间虽带着帝王惯有的威严,却比平日柔和了许多。
他左手牵着皇后,右手还时不时帮他拢拢披风的领口,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皇后穿的是一件月白色常服,外披银狐裘,那狐裘毛色雪白,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连耳尖都透着浅红。
他身形偏瘦,裹在蓬松的狐裘里,竟显得有些娇小,走在帝王身边,像被寒风裹着的一团软雪,偏偏眉眼清俊,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看着就让人觉得温和。
“这就是皇后啊……”周夫人看得有些失神,“果然生得俊,难怪陛下这么疼。你看他的手,被陛下攥得紧紧的,连风都吹不到。”
周大人也点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帝王的手骨节分明,力道看着不轻,却没让皇后露出半分不适,还刻意放慢了脚步。
皇后偶尔抬头与帝王说句话,眼底满是柔和,那模样,哪像是君臣、夫妇,倒更像寻常人家的小两口,满是温情。
两人走进主棚时,棚内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帝王抬手示意众人免礼,牵着沈砚走到主位坐下,才对身边的宫人吩咐:“把暖炉给皇后。”
宫人立刻将暖炉递到沈砚手边,沈砚接过,指尖轻轻碰了碰炉壁,又抬头对帝王笑了笑,那笑容浅淡却真切,像雪地里开的梅花,让人看着心里暖融融的。
周夫人看得愈发好奇,又凑在丈夫耳边说:“你看皇后的样子,哪里像传闻中那般清冷?明明看着软乎乎的,陛下看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连之前对长公主都没这么上心过。”
周大人低声提醒:“别乱说,长公主跟陛下的婚约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如今二人已各自成家。皇后如今帮陛下处理政务,连奏折都批得条理清晰,可不是只靠容貌得宠的。你没听说吗?前几日户部递的春种方案,还是皇后提了修改意见,才定下来的。”
周夫人这才恍然,再看沈砚时,眼底多了几分敬佩。正说着,就见宫人端着腊八粥过来,帝王亲自接过一碗,吹了吹热气才递到沈砚面前:“小心烫,慢些喝。”
沈砚接过粥碗,小口喝着,偶尔抬起头,与帝王说几句话。两人没说什么要紧事,无非是“这粥甜不甜”“暖棚里的炭够不够”,可那眼神交汇间的温情,却让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
坐在不远处的荣王,陛下的表叔,端着酒杯,目光落在两人身上,眼底带着几分复杂。
他身边的儿子凑过来,低声道:“父王,你看陛下对皇后,是不是太过上心了?不过是个男后,就算能批奏折,也不该……”
“住口!”荣王低声喝止,眼底带着几分警告,“陛下的事,轮不到我们置喙。再说,皇后待陛下的心意,你没看见?方才陛下进来时,披风上沾了雪,皇后悄悄伸手帮他拂了,那动作多自然?陛下要的,怕是就是这份心意。”
他儿子愣了愣,再看过去时,果然见沈砚正伸手帮帝王拂去披风上的雪,动作轻柔,帝王则低头看着他,眼底满是笑意,连眉宇间的威严都淡了几分。
宴会过半,帝王起身敬酒,走到重臣们所在的暖棚时,沈砚也跟着站起来,手里端着一杯热酒。
他没像帝王那样说太多话,只是对着众人温和地笑了笑,偶尔有人向他敬酒,他也只是浅酌一口,帝王则在一旁帮他挡着,生怕他喝多了着凉。
“皇后的酒量好像不太好。”周夫人看着沈砚浅尝辄止的模样,笑着说,“陛下倒护得紧,连一杯酒都舍不得让他多喝。”
周大人点头:“听说皇后身子偏弱,冬日里容易着凉,陛下自然疼惜。你看这暖棚里的炭,比别的棚子多了一半,连桌上的点心,都是皇后爱吃的枣泥糕,陛下的心思,都放在这些小事上了。”
宴会快结束时,雪已经停了,月光透过暖棚的缝隙洒进来,落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