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鹤的脸离她太近了,近到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眉毛,每一根睫毛,近到能嗅到他衣服上残留的熏香,能听到胸腔里心脏飞快的跳动声,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人群熙攘中,万千灯火下,少年笑容灿烂,比天上的弦月还要耀眼,占据了她的整个世界。
还好有面具遮掩,无人可瞧见荀舒红得烫的脸颊,她低下头,将面具上的绳带理好,小心翼翼将兔儿面具戴到他的脸上。
而后缓缓靠近。
面具间的距离不断缩小,最终出一声微不可查的声音,却在热闹的长街里无比清晰,如晨钟暮鼓般在二人心间回荡。
狸猫轻轻亲了兔子一下,而后如猫儿般,偷袭后立刻跳开,装出一副什么都没生过的模样。
李玄鹤看着对面的狸猫,明明是个没有表情的面具,却能从其中窥见隐约笑意。他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入怀中,声音隔着面具几分沉闷:“哪有你这种小娘子?亲了人不负责,竟立刻要逃走?”
荀舒被他箍住手臂,挣脱不开,只能眨着眼胡乱攀扯着:“郎君可莫要乱说。我瞧见刚刚跑过去一只狸奴,兴许那才是郎君要找的人?”
“往日不知阿舒这般胆大,带了面具就敢当街亲人。早知这般,我定送你十个八个面具,让你每日一个,一个月都不重样。”李玄鹤捏了捏她红如焰火的耳垂,叹道,“我还是觉得这兔儿面具更适合你,你瞧,你的耳朵比这兔儿的耳朵还要红。”
荀舒捂住耳朵,笑道:“定是灯火太盛,你看错了。”
“那便去最亮的地方看看。”
李玄鹤付了钱,带着荀舒穿过人群一路前行,仿佛今日并不是随意逛街,而是要去什么地方。戴上面具仿佛戴上盔甲,二人牵着手在街上穿行,只觉得竟比平日里还要畅快自在。
街边有不少热气腾腾的吃食,香气四溢,垂涎欲滴,其中便有泡泡油糕。许是想起了在潮州的日子,李玄鹤嚷嚷着要去买新鲜出锅的油糕,让荀舒在原地等他片刻。
枯站无趣,荀舒借着面具的掩护,打量着来往的人群。
未出阁的小娘子们结伴出行,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眉梢眼角都是最灿烂的笑意;心悦彼此的郎君娘子手牵着手,浓情蜜意,只看一眼便如吃了一颗上好的桂花糖……然后,荀舒的视线掠过川流不息的人群,瞧见街对面的角落里的两个熟悉人影。
如同她和李玄鹤一般,这二人一男一女,也带着面具。许是有些闷热,那姑娘掀开面具透气,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也让一旁的荀舒瞧见了她的真容。
潮州赵县令的女儿,赵京蓉。
她将视线从赵京蓉的脸上挪开,看向一旁陪着的,从未摘下面具的人。她盯着那熟悉的身型看了半晌,几乎确定了这就是她想的那人。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潮州可是又生了什么事?
荀舒心中疑窦丛生,怎么都压不住。眼见这二人要离开,荀舒顾不得太多,艰难穿过来往不断的人潮,终于挤到那俩人刚刚站的位置时,俩人早不知去了哪里,再瞧不见踪影。
她将人跟丢了。
第83章人有千算14
李玄鹤捧着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油糕,一转身却没瞧见荀舒的身影,心中一惊,正要开口呼喊,随即想起暗卫一直在隐蔽处盯着,他们未出声示警,意味着荀舒并未走远或是遇到危险。
李玄鹤松了口气,视线扫过四周,终于在面前如奔涌河流般经过的人群间隙,瞧见了与他一道之隔的荀舒。
她瘦瘦小小,被狸猫面具盖住整张脸,站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却执拗地看着一个方向,不知在想什么。李玄鹤隔着人群看她,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无辜又可怜,像是被谁抛弃了似的,分外惹人怜惜。
李玄鹤捧着油糕艰难穿过人群,到她身后为她挡住人潮,柔声问道:“阿舒可是瞧见了什么?”
荀舒转过头定定望着他:“三哥,我好像看见方晏了。”
方晏?潮州县尉?那个书呆子?他怎么会来京城?
李玄鹤身量比荀舒高上不少,看得也比她要远。他的视线掠过密密麻麻的人头,向路尽头延伸,并未瞧见可疑的人。
“你我刚离开潮州月余,离开时方晏还曾送过你,当时并未提他要来京城的事。你应当是看错了吧?”
荀舒从最初的笃定渐渐转为迟疑:“那人带着面具,我确实没瞧见他的脸,但是瞧见了他身边那个姑娘的脸,是赵县令的女儿赵京蓉无疑。在赵宅时我看过她的面相,为她批过命,估摸也就这几个月了……她为何不在潮州好好修养,偏偏要千里迢迢来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