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救他
盛延北双手握着方向盘,用力踩在油门上,却怎麽也踩不动,他竟然。。。。。。他竟然腿软了。离陈懿所在的地方还有几十公里,他就是坐直升机,也要时间。有什麽可以做的,他要做点什麽——
“你来开!”
坐在後座的司机一个哆嗦,赶紧下车,交换到驾驶座,对突然换人的奇怪举动後的原因闭口不提。他亲眼见证盛延北在接到电话後,像被子弹击中一样怔愣了半晌,然後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完全不对,像是在害怕什麽,又迫不及待要改变什麽。
电话里究竟发生什麽?
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还是闭紧嘴巴,一声不吭开始开车,并且保持车速在最高限速,他知盛延北非常着急,不容耽搁。
盛延北坐在後座,不断想着对策。手指颤抖查找陈懿出事前最後一个定位,定位在海边,已经彻底消失信号,巨大恐惧抓住他,他抱着头,几乎要叫出声:“开快点!再开快点!”
开着空调,司机仍然浑身的热汗,他不断注意眼前路况,尽可能加速:“盛总,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
“一定还有什麽办法能救他,必须要救他丶”盛延北癫狂地喃喃自语,他拿出手机,下定决心,拨打了一个他绝不会想到会打出的电话。这个他憎恨到极点的,破坏他所有计划的障碍,他扭曲嫉妒的对象,他用尽办法避免陈懿和他的见面,可是最可笑的是,现在能救陈懿的只有他!
离事发地最近的医院就是段以桓所在的医院。
只有段以桓,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陈懿失去联系的位置。
电话响了五声,随後被接起。
段以桓刚结束巡房,他瞥到口袋里来电的号码,没有备注,也从未被这个号码联系过。但是,响了这麽久还不挂断,他出于礼貌,选择接听。
但是在听清楚电话的第一个字以後,他清冷的眼神,转瞬变得阴沉无比。
“求你救他!”
盛延北在求他。
求他救一个人。
以他们相处的交情,和对对方的认知,需要盛延北专程打电话,如此崩溃求助的人,这世上绝无仅有。这让他産生一个非常糟糕的预感。
随即这个预感便应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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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晴朗的天,不复半刻前宁静。
干燥被席卷而来的潮湿取代。
远处的云层,在闪电的环绕下,铺天盖地地冲向人类居住的陆地。
断裂的栏杆,在风声中发出酸胀的呼声,四条拦腰截断的钢索拍打岸壁,冒着焦烟的废墟,可怖的场景令周边偶然目睹一切的路人尖叫。在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就在刚刚,两车前後相接,发生重大碰撞,一辆车翻下海岸,直冲入海,另一辆车严重形变,半部分悬挂出半空,正凭借最後一份力气于岸上摇摇欲坠。
猩红。
血流不止,眼前一片模糊。
陈懿听见许多零件正在逐渐崩毁,如绷紧的多股绳,正被人一刀一刀切断,他能闻到汽油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他昏昏欲睡的味道,然而鼻间的血腥气,又令他断断续续保持清醒。刚才的碰撞,让他在瞬间失去了对汽车的掌控,被撞击的那一刻,他拼尽全部的力气,扭转方向盘,让车轮胎斜对海洋,滑行出去。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情况,紧急中做出挽救,也只是出于本能的反应而已。
他没有掉下去,掉下去是必死无疑的。但是他撞上了几米远的一个弯道栏杆,在高速滑行阶段,即便是一个石子也足以改变车身轨迹,车子旋转一周冲出堤坝两米远,几乎是靠着後轮和後座承重,才没有立即掉下那礁石滩,再好的车,也难扛如此撞击,数个安全气囊全部弹出,即便如此,陈懿还是感觉天旋地转,全身钝痛无比。
即便大海已经开始涨潮,掉下去後他的车兴许不会像撞他的车那样直接拍扁在礁岩,但他已经被撞得头破血流,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所有玻璃都碎裂,虽有防护膜可以避免玻璃冲向驾驶舱,但大面积的碎裂足够骇人,保不准下一秒就会成为刺向人的利刃,这台车已经变成了扭曲的车架,而陈懿就趴在方向盘上,连解开安全带的能力也没有。
车身在慢慢下移。
陈懿看着远处的乌云,顷刻间便吞灭太阳,正如吞噬他的希望。
明明已经坚持没有掉下去了,可还是在这里。。。。。。在这样的地方,掉下去。。。。。。
翻腾的海浪,冲上他的车底。
南部沿岸的气候向来多变,台风季的阴晴不定,却恰到好处地让他的车架免于自燃。不过即便如此,他岌岌可危的位置,仍然让陈懿在死亡边缘徘徊。
飓风摇晃他的车身,好像在摇动一颗松动的乳牙。
陈懿知道,溺亡或坠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附近的人,没有一个人敢来救他,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辆车何时会坠落或爆炸。
他根本不知为何这样的劫数会降临在他身上,只出现在新闻传闻的离奇事故,让他非常不甘心。
自己一生算得上是没有丝毫特色,不若他人有特长天赋,受人尊敬或喜爱,自己更像是社会的边角料,一枚毫不起眼的螺丝钉。敢笃定的是,自己就算是死在这,过段时间,那些嘴上说着爱他的人,转身就会寻找下一个消遣的对象。
亲情丶爱情丶友情,一个没有,也不奢望,他对自己的期待,就是按部就班地工作挣钱,若有朝一日能出人头地,他也会很市侩地大肆炫耀。他就是这麽一个志向平庸俗套又普通的人,为什麽会遭受这样的对待。。。。。。
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沉重的眼皮,让陈懿非常想要沉睡一场。疼,浑身的疼,泄气的气囊,他的身体,也跟着瘪了下去。
已经,结束了吗。。。。。。
雨势越来越大,无人得知他的绝望,激昂的海浪声,像一个巨大旋涡,将他慢慢卷入沉睡不醒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