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陈懿在持续的耳鸣中,没有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救护车的笛音盖过雨水倾泻的声音,比车辆医护人员和消防人员更早出现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那人脚步激起水花,穿梭在雨幕中,不顾摔倒的风险,一改往日的冷静自持,疯了似地冲向那辆危险的轿车。
“陈懿——!”
雨水让眼镜镜片看不清路,段以桓没有丝毫犹豫,将眼镜摘下扔到一旁,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车里不知是死是活的陈懿。
从接到盛延北濒临绝望的电话,听到陈懿出事了的同个瞬间,他就拨打内线电话,用最快的速度报火警救援和救护车。
几乎是听到盛延北超乎异常的声音,他就知道这些都是事实。
他所有的冷静,在亲眼见到那台几乎焦黑的车架和里面死死攀挂在方向盘的身影时,全部崩塌。
陈懿,陈懿丶陈懿!
他用自己的身体,撑住车辆的尾部。
紧随其後的医护人员大喊:“段医生,你疯了!快松手,你也会掉下去的!”
“先救人!”段以桓泪水流了满面,但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漫天的雨珠,让他的心一片荒凉。
他不敢想,他不敢想,陈懿一动不动的身躯,对他来讲意味着什麽。这样的事故,他见了太多。第一次面对死亡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那是一种什麽感觉呢?对他而言,松开手时流逝的是一捧粗砂,但砂砾会带着深刻的悲恸,烙印在亡者身边的每一个人心上。周边很多人在哭,而他只是摘下眼镜,用手腕在眉心打转,他记得老师同他说的,绝对不能,轻易流露出悲伤,要时刻保持冷静,保持专注,保持不变的状态,只有这样,才能给病人们带来希望。
然而,这样的假象,又有谁在需要呢?
这一刻,段以桓真正地感受到,风卷残云般的痛苦。
他的力量,在绝对的差距面前,渺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车身仍然在下坠,甚至大有带着他一起掉下去的征兆,巨大肌肉撕裂的痛苦,几乎把他劈成两半!段以桓却失去所有理性,仍然不肯放手。
其他医护人员扑上来,拽住了车身。
他们用鈎索,挂住事故车的後缘,在救护车的辅助下,车子终于拉回平地。
一道身影冲上去,段以桓比任何人速度都快,都紧迫,他伸手进驾驶位的车门,找到手动门锁,用力掰开,车门应声翻出,坐在驾驶座的人身形微晃,却只是因为车身颠簸而动,本人毫无反应。段以桓压抑沉重心跳,小心翼翼将他肢体捧起,身後搭档也眼疾手快,配合他将伤员擡出。
陈懿的状态很糟糕,满脸的血。
段以桓想用袖子擦去陈懿眼皮上的血,可是手一直在抖,他怕袖子太粗糙,弄疼对方。
“喂!”整个人被攥住後衣领,向後倒去。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愤怒的脸。
段以桓被他的搭档挡在後面,对方怒骂他:“你怎麽会做出这麽不理智的事情?”
“一条命不够,要搭上两条吗?!还有你的手,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你以为自己是超人,可以徒手拉住悬崖上的汽车?!你就是把手拉断了,这辈子做不了手术,我看你怎麽办!”
罔顾搭档的呵斥,段以桓还在看那边,他的紧张,是所有人都没有见到过的,这般的失魂落魄,像是另一个人。他还想冲向陈懿,却被死死拦住。
“你太不理智了,不应该继续参与救援。”
瞳仁颤抖,段以桓被这句话找回神魄,他极为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是,你说的对,现在的我不适合做任何事情。”
听他认错如此迅速,对方哽住:“算了,也有可能就是你刚才那一抓,这辆车才稳住没有掉下去。”看着他,深深叹了口气,扭头对着那边喊道:“加速!”
医护人员将人员平放在担架上,快速运回车内。
消防车紧随其後,到了现场,开始吊起另一台坠落高坝的车辆。
段以桓亦跟上了救护车。
“还有呼吸。。。。。。”他的嘴唇苍白,“还有心跳。。。。。。”
他的额头抵着陈懿的手。他从未有一次如此庆幸,赶到的人是自己。
抵达医院後,第一时间进了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