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你兄长已然下葬,开棺乃是大不敬,枉他生前对你疼爱,你居然不顾一点兄妹之谊,还要验尸?你兄长在天之灵,岂能安息?”
“哼,我兄长去世,你不曾悲伤,反而急着查看炮仗作的账,现在倒是摆出一副慈爱长嫂模样,晚了!”
“萱娘,你放肆!”毕采岚指尖发颤,“我知道你向来不喜我这个嫂嫂,可人命关天,你岂能胡说?!”
两个人在堂下争得不可开交,霍元晦又重重拍了下惊堂木:“肃静!别争了。”
霍元晦冷声道:“孔宾亲笔遗书现在何处?”
“民妇带来了。还有我家夫君平常所写的字帖一道附上。”毕采岚从怀里掏出书信,双手呈上。
裴霜上前拿走证物递给霍元晦,霍元晦仔细对比了下字帖与遗书上的字迹。
裴霜小声:“是真的吗?”
霍元晦点头:“从笔迹和笔画力道来说,确实是出自一人之手。”这份遗书上的字虚弱无力,明显是手腕无力之人写的,正常人很难仿成这样,结合孔宾病弱的传闻,应该是真的。
裴霜端详了下,同意他的看法,纸张上还带有清香,这孔宾倒是风雅,写遗书用的还是花笺。
遗书字字恳切,大意是病痛难忍,实在无法坚持,
霍元晦擡眸,继续问:“孔萱,你应当认得出你兄长的字,有遗书为证,你还要坚持开棺验尸吗?”
“是!我兄长决计不可能自寻短见!”孔萱挺直脊背,眼中燃着执拗的火光。
毕采岚绞着帕子,声音发颤:“萱娘,你远嫁三年,怎知你兄长如今性情?这般闹腾,是要让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不必假惺惺!”孔萱冷笑,“我自有判断。”
“萱娘,你一个外嫁女,已无权管孔家的事情,我不同意!”毕采岚见好言相劝行不通,态度只能强硬起来。
外头也有声音传来:“是呀,出嫁女还管家里的事情,胡闹!”
有个大爷道:“倒反天罡,孔家双亲早逝,长嫂如母,这女子没规矩。”
“孔宾死在外室的床上,毕夫人就算有泪也哭不出来吧……”
孔萱充耳不闻,直视霍元晦:“通判大人,大晟律法可有言明出嫁女不得查亲人死因?”
“并无此规定。”霍元晦声音清冷。
孔萱就知道毕采岚会用这个借口,她来告状之前也不是全然没做准备。
孔萱冷笑:“那就请大人开棺验尸吧。”
裴霜眼睛一亮。这般主动要求验尸的苦主,她还是头回遇见。
事情闹得这麽大,毕采岚完全无法阻止,孔宾的棺材很快起出,尸体被安置在了州府殓房。
这次有家属的允许,她可以随意剖验,掀开白布,露出张清癯的面容,虽已泛青灰,仍能看出生前是个俊秀郎君。
一个时辰後,裴霜验尸完毕出来,孔萱和毕采岚一干人等在等待着结果。
霍元晦:“结果如何?”
她一边摘手套一边说:“眼睑下有红点,鼻腔丶肺部有烟灰吸入,尸斑呈现樱桃红色,符合吸入炭气中毒。且他身体各器官有衰竭之相,是久病的特征。左手手腕上有一道伤,伤口有些深,但已经结痂,估计这伤有一个月了。”
毕采岚立刻尖声道:“现在你满意了吧!”
孔萱不服:“怎麽会?你确定仔细验过了吗?我兄长最是精细,平日连茶盏磕碰都要心疼半晌,怎会留疤?请再细查!”
裴霜神色平静道:“这我没必要撒谎,伤口就在手腕上,明显得很。你若不信,大可亲自去查验。”
殓房内光线昏暗,孔萱却毫无惧色。推门而入的瞬间,浓重的尸臭味扑面而来。她强忍不适仔细查看,不多时便退了出来,目光如炬地逼视毕采岚:“我大哥手腕上的伤痕,你作何解释?”
毕采岚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你离家日久,哪里知道你大哥这些年的苦楚。那伤是他自己割的。”她声音渐低,“上月他就寻过短见,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此刻怕是要提前一月回来奔丧了。”
“不可能,大哥怎麽会……”孔萱脸色煞白,纤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
“他常年病痛缠身,日日与汤药为伴。我看着他将一碗碗苦药硬灌下去,心里跟刀绞似的。”毕采岚捏着帕子轻捶心口,“他总说疼得受不住了,我就跪着求他,看在我和两个孩子份上再撑一撑,再坚持一下,多陪我们几年。”
“哪知我一片真心喂了狗!他自个儿死就算了,还带着那个小贱人一起走,让我沦为全城笑柄!”毕采岚说着就诉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孔萱厉声喝止:“住口!不许你污蔑大哥!”
“污蔑?”毕采岚冷笑连连,“两具尸体并排躺着,在场十几双眼睛都看得真真切切!”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霍元晦及时制止:“好了!这里是衙门,不是菜市口。”
裴霜适时插话:“那一同死去的女子是谁,尸首现在何处?”
毕采岚别过脸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认识。尸首早让我扔乱葬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