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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过後,年节算是过完。工部终于传来的好消息,新督造的沙船可以下水了,且黄河救灾效果显着,熙元帝连日的阴霾一扫而空,步履间都带着笑意。
次日上朝,赶紧宣布了这个好消息,朝会时又提出以通州作为试点,试行海运。
此番熙元帝似铁了心,将反对之声尽数驳回。右相一党因黄河水患本就理亏,只得勉强附议。
熙元帝召当初上书的魏书入京,命其全权督办此事,并赐下一份详尽的推行方略。
魏书阅後连声赞叹:“臣未曾想陛下身边竟有如此能人,此策周详妥帖,令微臣汗颜。不知出自哪位高士之手?”
“是徐相府中幕僚所拟。”熙元帝意味深长道,“不急,爱卿日後自会得见。”
魏书手中的方案,实为霍元晦经徐崇之手转呈。徐崇的身份非常合适,不至引起帝王疑心。
就在沙船队伍即将抵达通州之际,不知何故竟接连触上暗礁。虽人员伤亡不重,船只却尽数损毁。
熙元帝怒掷奏折:“怎会如此!出发前不是反复演算过航线吗?为何还会出这等纰漏?!”
工部尚书伏跪在地,冷汗涔涔:“生还的船老大皆称一切依计而行,不知怎的竟如中邪般直往暗礁撞去。臣……臣也从未见过这般诡异情形!陛下息怒,臣定当尽快查明原委,修复船只。”
“中邪?从未见过?你可知如今市井如何议论?”
“臣……臣……有所耳闻。”工部尚书岂会不知,沙船出事後,京城忽起流言,称触礁是因皇帝擅改祖制,河运改海运触怒天威,此乃上天降罪。
民间维护河运之声日渐高涨,加之海运致使部分漕工生计无着,民怨沸腾,已隐隐有斥骂熙元帝为昏君之势。
更有人暗中重提前朝故太子旧事,声称故太子妃并未身亡,且育有子嗣。
当时先帝虽然愤怒,却并未废宁谦太子之位,所以他的後人在有心人看来,是有继承皇位的资格。
雪上加霜的是,西境急报传来,安神庆大破九甲七星阵,神翼军节节败退,已退守青州城内。
接连噩耗使得本就忧思过度的熙元帝邪风入体,高烧不退。太医院彻夜灯火通明,直至次日拂晓,方将帝王体温压下。
然熙元帝仍虚弱不堪,连起身的气力都无。
就在皇帝卧病的短短数日间,外界流言甚嚣尘上,已至难以遏制之境。
镜衣使昼夜不停地缉捕传谣之人,可这些散布流言者竟如雨後春笋,抓了一批又冒出一批。
熙元帝倚在软枕上,听彭宣禀报:“谣言多从城西传出,已擒获数人,审出几个小头目。至于幕後主使……尚在追查。”
“这些人……咳咳咳……”熙元帝一阵急咳,徐薇忙为他抚背顺气。
“陛下,您还在病中,这些事就让底下人去处理吧。”徐薇柔声劝道,“既知是不堪入耳的闲言,何必徒增烦扰?”
“朕偏要听听,百姓是如何评说朕的。”熙元帝缓过气来,异常固执,又问,“外间传闻的故太子後人,可有着落?皇兄当真留有血脉?”
彭宣低头,眼神闪了闪:“暂未有消息。”
“继续查。记住,若寻得他们踪迹,立即禀报于朕,断不可伤其分毫。”
“臣遵旨。”彭宣躬身退下。
徐薇端起旁边的汤药碗:“陛下,药都快凉了,趁热服下罢。”
熙元帝浅尝一口,眉头紧蹙:“太医院开的药总是苦得骇人。”
“陛下慎言,什麽死啊活的,您是真龙天子,当享万岁。”徐薇佯嗔,“良药苦口,莫要任性,服了药病才能好。”她柔声哄着,如同对待孩童。
熙元帝嘴上抱怨,还是乖乖喝了药,脸上虽然依旧难看,但嘴唇已恢复了些血色。
他忽而轻笑:“你这般唠叨,与皇兄皇嫂当年如出一辙。”
“谁让陛下自幼就怕喝药呢?”徐薇摇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