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寒夜灯暖,笑语围炉
杂院的烟囱刚冒起晚炊的白烟,小燕子就踩着门槛蹦进院,姜黄色夹袄上沾的霜沫子在暖空气里化了,辫梢红绸带扫过墙角的酸菜坛,带起阵酸香。她怀里抱着个油纸包,一进门就嚷嚷:“小豆子!小鸽子!看我带啥回来了!”
“是糖画!”小豆子从屋里扑出来,棉鞋在青砖地上滑出半尺远,眼睛直勾勾盯着油纸包里的老虎糖画,鼻尖冻得通红也顾不上擦,“小燕子姐姐,这老虎的尾巴能给我咬一口不?”
“贪吃鬼!”柳红端着个粗瓷盆从竈房出来,月白色布褂沾了些面粉,伸手刮了刮小豆子的鼻尖,“先去洗手!萧剑哥带了新蒸的馒头,就着腌萝卜吃才香。”她把盆放在石桌上,里面是刚切好的腌萝卜条,红亮亮的浸在酱汁里,酸香混着面香漫了满院。
柳青正蹲在院角修摊车,蓝布衫的袖子卷到肘弯,手里拿着个小刨子打磨车轴,木屑簌簌落在冻硬的地上。萧剑站在旁边递桐油,青布棉袍的下摆沾了些灰尘,指尖在车轴磨损处轻轻敲了敲:“这里得垫块竹片,不然再过几日又要晃。”
“成!”柳青应着,放下刨子去翻工具箱,黝黑的脸上沾了点木屑也没察觉,“今天东街的王掌柜说,他铺子的夥计想订咱们的煎饼当夜宵,问能不能晚上送一趟。”他摸了摸後脑勺,有点犹豫,“就是晚上路黑,怕不好走。”
“我陪你去!”小燕子啃着半块馒头跑过来,嘴里的热气模糊了眉眼,“我哥给我的棉斗篷够厚,再说晚上街上人少,推着摊车快得很!”她指了指摊车斗里的竹筐,“还能顺便把今天收的空坛子捎回来,明天好腌新的萝卜。”
萧剑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碎银子和一串铜板,放在石桌上推给柳青:“这是今天的进项,你点一点。我托郑镖头找了个木匠,明天来给摊车加个小隔板,上面放酱料,下面盛面糊,省得晃洒了。”他看着柳青欲言又止的样子,补充道,“钱记在账上,等你们赚了再还。”
“萧剑哥这说的啥话!”柳青把银子往回推,掌心的老茧蹭过萧剑的手,“结拜时就说了有福同享,你帮我们这麽多,我们还没谢你呢!”他黝黑的脸涨得通红,抓起个热馒头塞进萧剑手里,“快吃!红妹蒸的红糖馒头,甜着呢!”
柳红端着碗热汤从竈房出来,瓷碗边冒着白汽,她把汤放在张奶奶面前的小凳上,轻声说:“张奶奶,这是加了生姜的米汤,您趁热喝,暖暖身子。”老人颤巍巍地接过碗,枯瘦的手搭在柳红手背上,眼里淌出泪来:“好孩子,奶奶这辈子没白活,遇着你们这些心善的……”
“奶奶快别说这话。”小燕子凑过来,给张奶奶披上件新缝的棉坎肩,是用碎布拼的,花花绿绿却格外厚实,“等开春了,咱们种点青菜,夏天在葡萄架下乘凉,冬天就围炉吃煎饼,日子越过越甜!”她边说边给老人剥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煤炉的暖香,在屋里漫开。
暮色漫进杂院时,萧剑正帮柳青给摊车轴上油,桐油在火光下泛着亮,“滋滋”渗进木纹里。小燕子蹲在煤炉边翻烤红薯,红薯皮烤得焦黑,裂开的缝里淌出蜜糖似的汁,她用树枝戳了戳,擡头对柳红喊:“红姐,红薯快熟了!你那咸菜坛子封好了没?”
“早封好了!”柳红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个小账本,借着煤炉的光翻看,炭笔在纸上画着歪歪扭扭的记号,“今天卖了六十二文,买黄豆花了八文,给张奶奶抓药花了十五文,还剩……”她数着铜板,指尖在“暖手袋”三个字上顿了顿,“够给小鸽子做个新暖手袋了!”
小豆子抱着糖画老虎蹲在炉边,舌头舔着老虎的耳朵,含糊不清地说:“红姐,我也要暖手袋,要画小兔子的!”小鸽子立刻接话:“我要画梅花的!小燕子姐姐说梅花最香!”惹得大家都笑起来,煤炉里的火苗“噼啪”跳得更欢了。
柳青修完摊车,搓了搓冻僵的手,往炉边凑了凑,火光映在他黝黑的脸上,暖融融的:“明天我去买些粗麻线,把摊车的篷布再缝牢些,免得刮风漏雨。”他忽然想起什麽,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今天收摊时见着卖栗子的,买了些,明天煮在粥里。”
“我来剥栗子!”小燕子立刻举手,指甲在栗子壳上划开小口,指尖沾了层褐色的绒毛,“我娘说栗子要选圆鼓鼓的,煮出来才甜。等会儿我教你们个法子,用盐水泡过再煮,壳一剥就掉!”她边说边剥出颗栗子塞进柳红嘴里,“甜不甜?”
柳红含着栗子点头,嘴角沾着点栗肉,眼睛弯成月牙:“甜!比城里铺子卖的糖炒栗子还甜。”她擦了擦手,从石桌上拿起件快缝好的棉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这是给张爷爷做的,鞋头加了层棉花,走路不冻脚。”
萧剑往炉里添了块煤,火星子溅起来又落下,他看着围炉说笑的三人,妹妹的红绸带在火光里飘,柳青的粗布袖口沾着木屑,柳红的发梢还缠着根棉线,心里忽然被填得满满的。他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支新做的竹笔:“给柳红的,记账用着方便。”
柳红接过竹笔,笔杆打磨得光滑,还缠着防滑的红布条,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眼眶有点热:“萧剑哥,你总是……”话没说完就被小燕子打断,“这有啥!咱们是兄弟姐妹,就该互相想着!”她举起手里的栗子壳往炉里扔,火星子“嘭”地炸开,吓得小豆子往柳青怀里钻。
夜渐深时,杂院的灯还亮着。煤炉上的红薯散发着甜香,石桌上的腌萝卜还冒着酸气,孩子们抱着糖画在炕上睡着了,小脸上沾着糖渣。小燕子趴在桌边帮柳红记账,萧剑和柳青在修第二天要用的竹铲,偶尔传来木槌轻敲的“笃笃”声。
窗外的月光落进来,给青砖地镀了层银霜,却冻不透屋里的暖。小燕子擡头看了看围炉的三人,又摸了摸腰间的“义”字玉佩,玉佩被炉火烤得温温的。她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冬夜再冷,只要身边有这些人,有这盏暖灯,有这炉烟火,就什麽都不怕了。
炉里的煤块渐渐烧成红炭,映得四人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幅最暖的画,在杂院的寒夜里,慢慢晕开甜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