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在百年前,也不过是众多小门派中的一员。
正因当年那场席卷天下的神器争夺战太过惨烈混乱,促使诸多曾经显赫的大宗门反而因此元气大伤,甚至逐渐湮灭,不复存在。
温家则在这片废墟中小心翼翼地苟且偷生,甚至凭借其特殊的手段逐渐积蓄力量,暗中发展。
他们曾倾力相助人族的一位皇子成功夺嫡,从此被新帝引为心腹,获封了一个地位尊崇却无实权的闲散王爵,算是彻底融入了凡尘的权势之中。
因此,在收到紫薇长老传讯的时候,温为松内心是极其不愿前来蹚这浑水的,如若不是几位长老仍记得温家曾经在仙门中立足过,他早已不想再与仙门的是非纠缠不清。
温家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更迭,血脉与认同已逐渐向纯粹的“人族”倾斜。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修仙得道,他更期盼自己的后代能远离纷争,安然无恙地度过此生。
他膝下仅有温清水这一个女儿,他赌不起,更输不起。此番前来,他只有一个目的:带走温清水。
温清水见父亲竟是专程来带自己离开的,顿时心急如焚,猛地摇头道:“我不走!”
温为松看着温清水倔强的模样,又急又气,不由的训斥道:“这不是你能任性参与的事!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死人的!你有几条命可以在这里胡闹!”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痛道:“我本就不愿送你来这仙门!可你从小便心心念念于此,满心满眼都是那沈言白!但他根本不会与你在一起!”
“我送你前来,一是让你彻底死心,二是望你能顺便学些真本事,将来足以护佑自身周全!”
他无奈地抬起手,指着城楼下肃杀的魔军与剑拔弩张的仙门弟子,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道:“若真动起手来,你以为你当真能够抗衡吗?”
温清水被父亲一连串的话语撕碎了她原本的壮志和决心,一时语塞,怔在原地。
最初踏入仙门,她确实未曾想过潜心修行,心思浮动,只想和沈言白修成正果。
但自那次惊心动魄的魔山试炼后,目睹了生死与力量的差距,她已经开始转变,决心刻苦修炼。
她渴望拥有足够的力量,不再依附他人,能够凭自身的力量守护自己,守护心中所念之人。
温清水攥紧拳头,试图争辩道:“我可以的!”
温为松看着女儿眼中的不服输,明明稚嫩无比,却散发着自信的光芒,更加心痛,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道:“那你可曾考虑过我与你的娘亲?”
“自你拜入仙门,归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连书信也日渐稀少,你可知你娘亲前些时日染病卧床,昏沉中还不停地呢喃着你的名字?”
温清水眼中的光芒瞬间消散,所有争辩的勇气也随即溃败,只剩下无措的嗫嚅,道:“我”
与遥不可及的沈言白相比,生她养她、为她忧心如焚的爹娘,无疑是更为沉重、真切的牵挂,更加重要的存在。
温为松见状,不再给她犹豫的机会,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温清水的手腕,另一只手迅速地夺走了她手中紧握的长剑,语气恳求道:“走吧,你娘还在家中盼你回去。”
“爹也需要你。”
温清水被父亲拉着,一步一回头,目光依依不舍地看向城楼之下,沈言白与谢凝夭,还有一人。
他们三人正并肩而立,面对重重围困,却没有一丝胆怯。
她曾无比地渴望能像谢凝夭那样站在沈言白身侧,与他并肩而战,然而此刻,她做不到。
骤然间,温清水脑中想起曾经谢凝夭在魔山选拔中对她说的一句话。
“今日这一剑,我替你受了,他日敌对,你未必还有下一次。”
温清水只觉得心头无尽的悔意涌现,昔日她不屑的东西,此刻却是回旋镖,正中她的眉心。
她后悔曾经没有真正沉下心来修炼剑术,如今的她,莫说与谢凝夭一争高下,就连站在沈言白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她甚至连最基本的自保的能力都欠缺,此刻,她曾经无比仰仗的法器——玉坠,仿佛成了她此生最不愿意要的东西。
温为松半拉半拽,强硬地带着失魂落魄的温清水离去,一步步走下城楼。
自始至终,温为松都未曾与那端坐在轮椅上早已疯魔的七杀长老,有过半句交流。
谢凝夭仰望着城楼上密集如雨点般袭来的灵光法器和符咒,眉心紧锁。
她本想先行撤离,可是未等她离去,身后黑压压的魔军竟不等她的号令,自发地咆哮着向城墙发起了攻击,
顷刻间,她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绝境。
走吗?可若她一走了之,这座城池最终的结局会怎样?
城内还有她的好友谈思意,有血脉相连的表哥顾卿生,更有无数无辜的百姓。
幼年时,在夔州,她无力守护珍视的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如今呢?她已经拥有众人无法比拟的力量,为何还要选择逃离?
可是她该向谁挥剑?该站在哪一边?
若相助魔军,那便坐实了“魔尊”之名,等同于认可魔军屠戮人族、诛灭仙族的想法。
这是她绝不愿见到的。
若想助仙门?眼下仙门正对她喊打喊杀,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又岂会接受她的援手?
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更加不愿意。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谢凝夭猛地看向身旁的沈言白,命令道:“沈言白!你立刻进城!无论如何,护住城内百姓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