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野里是一片模糊的白,天花板上的灯化成了重叠晃动的光晕。
在那片光晕里,她好像看见了许多个温令仪。
穿着白大褂丶表情严肃的温令仪;拿着冰冷手术刀的温令仪;最後,是定格在刺眼灯光下,那个眼睛红肿丶死死望着她的温令仪。
“原来……天堂也有走马灯看吗……”她试图思考,但思绪像缠绕的线团,理不出头绪。
她想说话,喉咙却只发出嗬嗬的轻响,带出一点粉红色泡沫。
她的意识漂浮在昏沉与短暂的清醒之间,甚至无法分辨眼前是现实还是幻境,就连“现实”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遥远。
所以,温令仪是医生?是护士?还是那个按压她胸口,让她感到骨头寸寸疼痛的陌生人?
周见星艰难地丶一点点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第一个清晰地映入眼帘的,就是玻璃窗外,那个脸色苍白丶眼底带着浓重阴影的温令仪。
一颗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眼角滑落,渗入鬓角的发丝。
为什麽哭?她也不知道。
只是一种巨大的丶无法言喻的委屈和酸楚,在意识尚未完全回笼时,先一步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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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阿姨!”温令仪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音调不自觉地拔高,“你们快来看!周见星醒了!她睁开眼睛了!”
楚蔚只匆匆瞥一眼里面那个果然睁开了茫然双眼的人,立刻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向医生办公室。
脚步声在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瞬间,所有人都挤到了玻璃窗前,想看清里面那个将将转醒,眼皮子还沉重耷拉着,一脸懵懂的周见星。
温令仪默默地後退了两步,把最好的位置让给周见星的父母和朋友。
她自己伶仃地立在最後,静静地望着周见星堆叠的眼皮。
“医生,医生,我们现在能进去看看她吗?就一会儿,就近一点看看?”周建军忍不住抓住匆匆赶来的医生的手臂,语气里充满了恳求。
他太想真切地看看这个让他们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女儿。
“可以,但探视时间只有三十分钟。”医生目光扫过激动的衆人,公事公办地强调,“需要穿戴隔离衣和鞋套。按照规定,一次只能进去两位直系亲属或者配偶。”
温令仪的心微微往下一沉。
上述条件,她一项都不符合。
她只是……一个朋友。
她的目光越过衆人,恰好与玻璃窗内周见星投来的视线对上。
那双刚刚苏醒的眼睛里还蒙着一层水雾,读不出任何情绪,只是空洞地望着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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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周见星此刻处于意识清醒但未完全清醒的阶段。
她能模糊地认出人,但只能用极其轻微的点头或摇头来回应问题,喉咙因为插管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
麻醉药效还未完全消退,她偶尔会陷入一种称为谵妄的状态,表现为意识混乱和短暂的幻觉。
她会不知道自己在哪,无法进行有效交流,甚至会把输液管和主刀医生当成蛇和凶手。
如果有力气的话,说不得还得起身跟他们搏斗一番。
周淑芬牢牢记得医生的嘱咐,不能情绪激动以免影响病人。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好几圈,又被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有眼眶被碾得通红。
“星星,”她指着自己,声音放得又轻又柔,“还认得妈妈吗?”
周见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星星,”周淑芬的手指移向旁边的周建军,声音微微发颤,“那……这是谁?还认得爸爸吗?”
周见星的视线跟着挪过去,再次,非常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周淑芬稍稍松了口气,指尖又指向玻璃窗外的阿杰。
“那他呢?阿杰,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