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语言库里的字都翻了个遍?”
在安娜怀疑的注视下,麦冬点了点头,“我对着语言库的字一个一个找的。”
“一个一个找?”
“嗯,不是很难找。”麦冬笑了笑,黑眼圈在阴暗处格外明显。
语言库的可查证字有上千亿个,每个都看一眼也需要一两秒,在语言库中盲找两个字的困难程度如同大海捞针,安娜不懂麦冬是怎麽有毅力坚持下来的。
麦冬的脸上没有一丝炫耀,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完成了一件多麽艰难的事,只有迫切想求证的心思。
安娜松了口气,双手环在胸前,思忖片刻,觉得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主人不至于连这都不让麦冬知道,于是向他擡擡下巴,“说吧,我听着。”
麦冬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小本,卷开缠在上面的麻绳,熟练地找到了自己“画”的那两个字展示给安娜,反方向手指着它们,一字一顿地念:“xí
……yù。”
念完,他擡头看安娜的反应,渴求肯定。
安娜沉默了。
麦冬的固执和对信息的敏锐程度超乎她的想象,正在她纠结要不要把这件事汇报给莱茵时,听到了麦冬的声音。
“我知道席先生很受欢迎,他那样好的人,在哪里都是焦点,和我这样身份卑微,一无所有的人不同,但我想报答他,想为他做些什麽。”
麦冬向安娜隐瞒了一些细节,比如那本《语言初级概论》第三页的留言并不是仅有一句生日祝福,还笔锋俊逸地写着“我爱你”。
那句“我爱你”让麦冬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这一定是对席先生很重要的人写的,所以这本工具书才会保留至今,纵使书页泛黄,书角发卷,被送书的人也舍不得丢掉。
麦冬有时候觉得自己很坏,像个小偷。
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窥探席先生的过去和现在,就连席先生的名字,也是靠“偷”来的,可席先生说过他没有结婚,也没有未婚妻。麦冬的手指收回,慢慢蜷起,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
“麦冬你为什麽喜欢他?”
麦冬听安娜连“主人”都不喊了,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结结巴巴地说:“我丶我已经成年了嘛……妈妈说每个成年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还有就是席先生对我很好,他为我还了债,把我从夜航带回家,还允许我读书学习,让我吃到新鲜健康的食物,这些理由够吗?”
安娜扶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是把感激错当成了喜欢?”
“我想每分每秒都和他在一起,这……也是感激吗?”
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麦冬对席彧去上班産生了分离焦虑。席彧离开家後,最初他只感到失落,但很快不安和难过将他笼罩,他试图看书画画转移注意力,这种方法又很快失效,他不得不寻找新的解决办法,在这个过程中注意力下降,成绩随之起伏,愧疚使他心理压力更大,逐渐形成了恶性循环。
只有卡莱发现了他的异常,跟他提起了分离焦虑。
麦冬查询後发现这其实是犬类兽人常有的症状,多见于家养私奴,大多是因为个人感情而出现。
麦冬是真的把安娜当做这个家里可以倾诉的朋友,他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安娜姐姐,我知道你在担心什麽,我和席先生身份地位悬殊,我们是不平等的,可丶可是,我能感觉到他也是喜欢我的,在夜航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喜欢我,只有他救了我一次又一次,他说我对他来说是特殊的,他还叫了我的昵称——那个只有家人才知道的称呼,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有多开心!他让我觉得一切都是注定的,我注定遇到他,跟他回家。所以我想试试……”
麦冬说这番话时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明亮,他的脸颊微红,心跳咚咚作响,这是他第一次这麽直白的表达对一个人的感情。
席先生的体贴和关心他说都说不完,令他感动的细节如数家珍,麦冬都牢牢刻在心里。
席先生送给他的那颗糖也让麦冬动心的细节之一。
一次事後,麦冬嗅到枕头上有葡萄的香味,忍不住多闻了几下,被席彧看在眼里,第二天他的狗狗专用香波也换成了葡萄味的。麦冬惊喜的拿着香波拉开两个浴室之间的门,向席彧道谢。
被狠狠讨要了“奖励”後,麦冬和席彧挤在一个浴缸里,捏着塑料小鸭子问:“哥哥怎麽知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席彧亲了亲他的湿发,看着麦冬被热气蒸红的脸颊,笑着反问:“你不是最喜欢葡萄?”
麦冬沉浸在被席先生重视的喜悦里,没有细想他怎麽会知道自己喜欢葡萄。
席彧故作遗憾,“可惜小狗不能吃葡萄,我只好用其他方式满足他。”
麦冬忽然想到了那颗席先生送给自己的紫色糖果,他在席彧的怀里转身,两人面对面,隔着氤氲水汽四目相对,两人用充满爱意的视线交流,没有说话却懂彼此此刻的心情。
无数暖心的细节逐渐汇聚成了麦冬最大的底气,但最令他动心的,是席彧毫不掩饰的特殊对待,又或者叫偏爱。
麦冬继续向下说:“……过去我生活在布莱斯城,弟弟妹妹出生前,母亲忙着工作,经常把我塞给邻居爷爷,邻居爷爷家的孩子们嫌我年纪小,不肯带我玩,还总抱团排挤我,为了不让母亲担心,我从来没跟她说起过这件事,母亲回家後倒头就睡,也顾不上关心,就这样直到弟弟妹妹陆续出生,我离开了学校,靠在垃圾场帮忙赚钱,母亲更没有时间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