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宁璇最先定了下来,叹了口气,打破了这片沉默,朝魏舒招了招手:“魏舒,来这边坐会吧,廊下风小些。”
郑曼雨也随着反应过来,她手指横在胸前试图活跃气氛:“哎呀快来,村里的日出就是好看。就是这风太大了,吹得人眼睛酸,鼻子也酸,对吧小松?”
“对对对,风太大了!”姜秋松连忙点头附和。
姜冬临则是回屋子里拿了条薄毯,柔声说着:“魏姐,早上太冷了,这个给你盖着。”
衆人的关怀,一时让魏舒局促窘迫,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些。
她胡乱摇着头,想说自己没事,只是怀念往事,可张开唇齿时只能无助地发出一声浅浅的呜咽,又窘迫地咽了回去,再发不出声。
场面一度混乱荒唐起来,於琼飘摇的碎发被晨露的霜水气染得有些濡湿,只晃了晃。
她平静的脸上没什麽太多的表情,掠过魏舒那张被泪打湿的脸,随後什麽也没说,只是伸出修长如葱郁的指节,轻轻拍了拍身侧。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
朦胧泪眼里,魏舒看向於琼,那道目光没有回避,眼里也没有任何怜悯无措,也没有任何好奇与揣测,更没有试图从她身上汲取的意图。
只是包容着所有的淡然。
鬼使神差地,魏舒吸了吸鼻子,搬起身下的小马扎,在一片微妙的沉闷里,将马扎挪到了於琼的身侧。
呼吸抽泣间,那仅存的一丝缝隙也难敌衣袖的触碰。
耳边是一声极轻的,似乎随时都要消融在秋风里的叹气,带着一丝纵容伴的无可奈何。
一条手臂伸了过来,带着熟悉的那道清冷的原野气。不容置喙地揽过她,将魏舒的脑袋按向了一个略显单薄的肩头。
“哭什麽。”依旧是那样清冷冷的调子,却听起来比平常软了些,又带着些不太熟稔的笨拙。
一旁的衆人倒吸了口凉气。
小小的廊下,只有魏舒浅浅的抽泣声。
“以前在长菁村,也总是坐着这样的一个小马扎,和阿婆还有邻居一起看日出,各自或是摘菜或是一起谈论着村子里的家长里短。”魏舒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从小就只有阿婆,我好想她……”
“那就回去看看老人家……”郑曼雨一时嘴快秃噜出来。
宁璇明显听出来些什麽,伸手连忙一拍郑曼雨的手背,清脆响亮。
“走了吗?”於琼轻轻问,她对魏舒这段过往多少知道一些。
她没有说再多,其实也说不出什麽,毕竟她不太理解什麽是亲情。
她对情感上的一知半解都是从书籍或是影视剧里了解到的,她毕竟是一只雪鸮,尽管这麽多年,也只是一知半解。
其实她不太懂为什麽魏舒会哭。
“嗯,十年了。”魏舒低声说着,像个在海上漂泊总算劫後馀生的浪人。
“很不容易吧,这种孑然一身的感觉。”於琼轻声说着,脑子里从辞海里翻找着要如何表达出人类才会有的感同身受,“我也是这麽一路过来的,你并不孤单。”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传入其她人的耳朵里,刚刚的那些震惊与後怕,全都默默地低垂下脑袋。
衆所周知,网传於琼是个孤儿,虽是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可大夥一传十这麽流传着这样的一个传闻。
原是如此,所以魏舒才会在心防最脆弱的时候,倚靠一个能和她感同身受的肩膀。
两个最孤寂的灵魂倚靠在一起相互汲取身体的馀温。
这样的荒唐又暧昧不清的氛围一下子消减,更像是知心好友间的互相支撑。
无需再解释什麽。
这样的敏感话题一同感染着其她人,悲欢离合的事是人之常情,难以避免。于是伤怀同样无法避免。
一向稳重的宁璇沉默地敛眼,她抿着唇将手中的茶缸往编藤小桌上一放,双腿撑着靠在椅子里,似乎也陷入这样的情绪里。
其实於琼很简单,她没有衆人想象的复杂,她只是茫然地看向远处橘红一团的日光。
她什麽都没法理解,只是觉得心口忽然有些酸,嘴里更是涩苦一片,像是吃了一块没熟的青梅。
但又好像能感受到什麽,能感觉到魏舒在难过,却又不理解为什麽而难过。
也许……她其实是明白的,只是这样的感受,还不足以让於琼真正理解。
这需要的是时间,自己投入其中,去慢慢感受,才能体会什麽叫做感同身受。
人类比她想的要更脆弱,怎麽会因为这样自然的事而难过?
於琼只会在好一段时间吃不上红酒炖兔肉时才会难过一会。
当下的氛围感染着衆人,郑曼雨也经历过这样的事,她见所有人一时都低落起来,沉吟了片刻,举起手中的茶缸扬声道:“敬过去丶敬未来丶更敬自己和所爱之人还在身侧陪伴。”
眼泪不知从何时不再落下,魏舒伸手随意抹去泪痕,渐渐平复心绪,和其她人一同举杯。
声音暗哑着吐了口浊气:“敬自己,敬所爱。”
“敬自己!敬所爱!”
此起彼伏的祝词与举杯碰撞声慢慢弥散开,将片刻失意与沉重一同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