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渔行
春寒未散,豆香正浓,林青禾坐在竈台边添火煮水,一边听着院外孩子们的笑声和鸡鸣狗吠,只觉日子缓慢却充实。
可她知道,这份安稳不过是小小山隅中的片刻喘息。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宣朝的天,早就裂了。
自腊月起,北地灾情未歇,极寒与大雪封道,庄稼死绝,畜群冻亡,无数人家断炊绝食,饿死冻死之人随处可见。可天灾未过,人祸却起。
朝廷于高墙宫阙中闭耳塞听,自称“天命不改”,却无一策一粮,反遣兵镇压饥寒交迫而起事的流民。
北地数省燃起狼烟,节度使借镇压之名擅调兵马,府兵与私兵混杂,名义上受宣朝节制,实则各自为政,甚至有数位勋贵公然称“牧守一方”,拒绝朝命,形同裂土割据。
一座座县城丶州府在兵火与饥饿中化为废墟。
百姓逃亡无门,唯有聚衆反旗而起,或攀山结寨为匪,或攻城掠地求生。
所谓镇压,不过是屠刀下多添一丘乱骨;所谓平乱,不过是将灾祸封进更深的绝望里。
有人说,死的人太多,连收尸的都冻死在原地。
而那位宣末帝呢?
他自冬至以来便移居行宫,夜夜饮酒作乐,不问灾情。
太常奏章已高堆如山,他却只道:“天冷不宜烦心。”
朝堂无人,民间无主,连年旱灾丶洪灾丶疫病与兵乱终于交织成无解的巨兽,从北地咆哮而下,沿官道丶商路丶河道而行,一路吞噬生灵。
整个宣朝,如一栋老屋般,屋脊裂了丶椽木朽了,暴风雪中开始一寸寸塌陷。
——唯独花溪城,暂时稳住了脚。
位处西南山岭之间,城小而固,易守难攻,又非兵家必争之地;百姓勤劳驯服,虽有灾年,也未生乱心。
再加上郑县令与李县丞虽非大贤大德,却也肯做实事。
城内火炕普及,寒灾未酿大祸;新年前後,还接纳一批流民入城,妥善安排安置;冻死流民尸身也集中焚烧,避免疫病滋生。
这在如今四处战火的宣朝境内,几乎是难得的净土。
可林青禾知道,天下从不可能只塌别处,不塌到自己头上。
她并未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悄悄盘点物资,检查屋顶篱笆墙,调整豆腐産出,安排探山路径。
因为她心中有数:极寒过去,不代表苦难就此结束。风雪之後,还会有雷霆与刀兵。
再坚固的孤城,也只是浪潮中的孤舟。
林青禾擡头望向灰白天色,隐约听见街头传来隐约的哭声——似有人在报丧。
“花溪,还能安稳多久呢?”她在心里轻声自问。
可无论答案如何,粮还得囤,豆还得磨。
这是她此刻能做的全部,也是她为这孤舟稳住风浪的一点点力气。
*
初春时节,天光微熹,积雪虽未尽化,林间的溪湖却已有了松动。水面冰层破碎,时而传出“咔咔”的脆响,湖心仍凝,岸边却已有活水。
正是鱼儿上浮换气丶洄游浅滩的好时机。
林青禾早早就盯上了这一点。上回钓鱼的成功经历让她印象深刻,她当即召集人手,分头准备捕鱼工具。
院中草棚下,衆人忙得热火朝天。
吴春花带着孩子们撕旧布编制钓笼丶绳网,罗玥跟着林青禾学着打结法,还编了几张细眼的围鱼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