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山和魏长福负责削竹竿丶磨鱼叉,又到城中铁铺请人打制了几把精铁三叉头;林通与孙冬生捡出旧背篓,修补缝口,又将灰泥涂于篓底防渗水。
三日後,一行人带着装备整装出发,趁天未亮,踏着尚硬的雪泥,直奔山後那片湖泊。
途中山风凛冽,吹得脸颊发麻,脚下时有积雪凹陷,湿鞋冰袜难捱。但当他们终于踏上那片林中湖畔,看见湖边破开的水面泛着淡淡阳光,便觉得所有辛苦都值了。
“果然出来了!”林青山蹲下身,一眼就看见靠岸处有几尾鱼在水面慢游,缓缓换气,时不时露出背鳍。
衆人精神一振,分头布阵。
林通与魏长福脱下鞋袜,小心下水,蹚着没膝的冰冷湖水将渔网拉开,搭成围栏。
孙冬生和罗玥在岸边持叉而立,随时准备突刺快鱼。
林青禾则站在高坡,眼观四方,指挥衆人落位。
很快,第一波围网合拢,三尾青鱼丶两尾肥鲤落网,衆人欢呼。林青山兴奋地提起最大的那条,足有五斤多重。
“这要是烧上一锅,够全屋人都吃得香的了!”孙冬生眼睛亮亮地道。
他们轮换上阵,蹚水丶围网丶叉鱼丶拔鈎丶装筐,不觉天已正午。
林青禾早有准备,从随身包中拿出干柴丶铁锅丶生姜与米汤,在湖边避风处搭起竈火,煮起热腾腾的姜汤给衆人驱寒。
围着火堆,蒸汽升腾,湖水氤氲,带着青草腥味和鱼鳞的微光,竟像是春天来了。
待太阳偏西,鱼筐已满三四大箩,除大鱼外还有数不清的小鲫丶小白条,最适合晒干制腌。
衆人拎着沉甸甸的鱼篓,踩着软泥归途,虽衣裳湿冷,脚步却轻快。
*
鱼筐归来,天色将晚,林杏枝与周晓萍早早在竈房支起大锅,升火烧水。
新鲜鱼还未进锅,腥香已扑鼻而来,勾得孩子们在门外伸长脖子张望。
林青禾挑出几条肥美青鱼,择净鳞鳃。
林杏枝刀法稳准,三两下便将鱼开膛剖腹,斩块分段。一锅清水炖着鱼头豆腐,葱段与姜片落下时,香气立刻冒了出来;另一口铁锅则热油炝锅,入酱油丶花椒丶辣根子草,转眼红烧鱼块翻滚,油光锃亮;几条小鲫鱼则撒上姜丝清蒸,锅盖一掀,香雾扑面。
再熬上一锅鱼肉羹汤,汤底雪白,撒上野蒜苗和蕨芽碎叶,汤清鲜丶味浓郁。
晚饭时分,竈棚里草桌排成一溜,大锅热菜端上桌。
大人孩子们各自端碗取食,小青麦最先蹦出来,一口咬下鱼肉,小脸皱成花:“比肉肉还香!”话音未落,嘴又塞进了新豆腐,一边咀嚼一边咂嘴,笑声像春风吹进小院。
“吃慢些,小心鱼刺!”林杏枝赶忙提醒。
衆人干了一天活,又有热饭热菜果腹,说笑声不断,连炕头最寡言的几个老人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连连点头称“鲜得很”。
吃罢饭,才是重头。
鱼虽美味,真正可贵的是如何“留住”。
林青禾不愿浪费分毫,饭後便带人连夜动手处理其馀大部分鱼。
小鲫鱼丶小白条先切尾剁脊,撒盐腌制,逐一穿上线绳,晾于竹杆草绳搭起的鱼干架。
新近用剩的豆腐棚边也立起晾鱼新架,一串串银亮鱼身在风中晃荡,咸味与腥香混杂弥漫,虽味道怪,却透着生气。
肥大的青鱼与花鲤则被斩片分块,撒盐丶花椒,塞入陶缸腌渍,夹杂姜片与茱萸草根,层层叠压,中间再覆以洁布压重石,慢慢发酵成腌鱼。
林青禾安排轮班检查缸口,防止受潮霉变。
“这些鱼干,晒足两天,便收进粮棚。腌鱼则得等十日半月,才能吃。”她交代着,目光沉静而坚定。
几名少年被安排熬夜守火,防野兽偷食。
星空之下,小院灯火未熄,豆香未散,鱼腥未退,笑语声阵阵传出院外,仿佛春风已穿透馀寒,真正吹进了这方天地。
就在这鱼干丶豆腐齐作丶欢声鼎沸的小院里,一群从死地挣扎而出的流民,终于在真正意义上,尝到了“活着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