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中之盐
太阳西斜,落日的馀晖照在墙壁与屋檐上,泛出一层温柔的金光。林青禾站在堂屋门前,望着天边缓慢垂落的光线,语气不疾不徐地道:“几位若不急,不如留下来共吃晚饭?”
陆三摆摆手:“不打扰了,咱们几个就住前山,走回去也不远。”
王晟却拍了拍肚子:“我倒是闻了你们竈上的香味,脚底擡不动了。”
衆人哄笑。何远搓着手,模样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我们来唐突,姑娘还能请饭,已经难得。”
孙箐原本不打算留下,但见同伴都不推辞,也只好点头笑笑。
林青禾唇角一弯,道:“既然不嫌弃,那就坐吧。饭菜简单,只是野菜配些干货,味重些,不合口请见谅。”
林杏枝和吴春花正在竈房忙活,锅里咕嘟着热汤,一边小火炖着晒干的鱼块和葛根片,一边大锅炒着野葱野蛋,油气腾腾,香味飘出老远。
“再放点猪油!”吴春花一边炒一边喊,“今日有客,不能寒酸。”
林杏枝笑骂一句,“你那点猪油再放就要没了!”
“留着不就是为了吃!”吴春花干脆一勺下去,锅里“哧啦”一声,香味更浓了。
不一会儿,几盘热菜端上桌——干鱼葛根汤,山胡椒炒野菜,野菌炒肉干,野葱炒蛋,还有一盘用野生姜和猪油炝过的炒蕨菜。虽是粗料,却因调味足丶火候到位,香气诱人。
陆三夹了块炒蛋,眼睛都亮了,“我可是太久没吃过味这般正的炒菜了。”
王晟吃得豪爽,一边嚼一边点头:“猪油香,和寨里做法不一样。”
“你们那边怎麽做?”林杏枝好奇。
孙箐接话:“寨里铁锅不多,铁器先紧着打刀打锄头,能用来烧饭的铁锅就稀罕了。再说粗盐不好换,我们做菜多以酸代盐,用山里野果丶酸藤叶来调味。味是淡了点,但也吃得惯了。”
“今日这桌……怕是周围小孩闻着味都馋哭了。”何远不好意思地笑笑。
果然,隔壁几家孩童蹲在墙角,闻着香味偷偷咽口水。林青禾便让林青山送去两小碗猪油渣,权当解馋。
饭毕汤足,夜风凉下来,衆人移步堂前石阶坐下,说话间气氛也放松不少。
林青禾终于试着问起寨子的来历。
陆三喝了口草药汤,悠悠道:“这寨子唤作‘嘎布依’,本意是云雾缭绕的山寨,我们也叫‘布依寨’,说起来,已经传了数百年了。”
“寨主,便是桑达,是现在的大首领。”王晟接着说,“那日你们见过她,她性子沉稳,决断果敢,寨子如今能如此安稳,皆是她守下的。”
“前些日子我们几个随花琅姑娘去山下换货。”孙箐插话,“花琅是首领的女儿,十分机灵,如今寨子外出换货都是她带队”
“换些什麽?”林青禾问。
”我们这趟带着天麻丶灵芝丶晒干的兽皮还要其他一些山货药材,换了粗盐丶茶砖丶针线丶还有几把农用铁锄。
“越来越难了。”何远摇头,“粗盐贵了一倍,茶也只换了三砖,铁器更少,还被扣了三块兽皮。”
“原以为那镇子上的汉人坑我们,现在听林姑娘你说起乱世,才晓得恐怕是真的换不来了。”王晟叹息。
林青禾抿唇,神色复杂。
她原本没想轻易说出自己的推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动荡,但这会儿看着几人叹息的神情,还是出声道:“铁便罢了,布依寨怎麽会盐呢……你们可是生活在盐矿之上啊。”
此言一出,四人俱是一愣。
“你说……什麽?”陆三险些没坐稳。
林青禾放低声音,道:“你们寨子的井水苦咸,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