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孙箐已经咽下最後一口豆花:“我算是没白活了!”
饭後,衆人散坐乘凉,吃得满嘴馀香丶腹中熨帖。布依寨来的几人更是赞不绝口,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细数这顿饭有多好吃。
林青禾捧着茶,坐在花琅旁,轻声道:“若你们寨中喜欢,以後每旬下山,都可以来换豆腐。我们会备好,但若要得多,最好提前打声招呼。”
花琅正舔着嘴角残馀的豆香,一听这话眼睛一亮,眉头轻挑:“你这是要做豆腐生意?”
林青禾抿嘴一笑:“总得想个活路。如今我们刚刚安顿下来,银钱也已花光,手上的物资不多,地也只买了几亩,想扩种都暂时做不到。眼下只能从现有的条件出发,做些买卖,换些粮食银钱,好支撑接下来的日子。”
花琅点点头,语气却颇为赞赏:“我早知道你有本事,可是这豆腐,我是真没想到,还能变出这麽多花样来。你要真做豆腐生意,我看比采集打猎可稳当多了。”
林青禾神色如常,只道:“我们这支队伍,老弱多,靠打猎实在是勉强。山又远,采集更费眼力人力,我们前些日子能撑下来,是靠布依寨许多照拂,心里也明白不能事事仰赖旁人。若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哪怕暂时活着,心气也会散。”
她顿了顿,看向花琅,神色平静却坚定:“豆腐只是一个起点,若我们能把这手艺扎下来,便有活头。将来不只自己吃,还能卖出去换银子,换地,盖屋,买布……这些都靠得住。”
花琅听得认真,点点头,神色中也透出欣赏:“你们这一路吃的苦我们听说过,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能带着这麽一大队人,一路走下来,还能把锅竈搭起来,豆腐做出来。”
林青禾笑着摇头:“其实是大家撑我,不是我撑大家。一路上要是没人跟着咬牙坚持,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什麽?”
花琅听到这话,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真希望寨子里也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人。”她话音一转,“这豆腐豆花你准备怎麽卖?”
“一块豆腐一斗豆子,一碗豆花两斗豆子,一包豆干三斗豆子。折成银钱也可。”
“那便是一块豆腐两文钱,一碗豆花四文钱,一包豆干六文钱?”
“正是。如果你们要的多,直接给银钱便是,带豆子来山下实在不方便。”
花琅点头,“那我先买一些回去让阿娘和寨子里的人尝尝。”
“以後你要买多少都行,但这第一次是送的,若不是大家当初的收容帮助,我们不知要在云诡山转多久才能出来,一定要请你们尝尝这豆腐。再者说,既然想卖豆腐,不先让顾客尝尝怎麽行。”
“好!”花琅被说得心服口服,心里更是庆幸当初与林青禾交好,等她们在离人镇站稳脚跟,布依寨又能多一分支援。
周围衆人都笑了起来,氛围融洽而热烈。
而就在这片热火与笑声中,新生活的种子,悄然种下。
*
山风带着浅浅凉意拂过林地。旭日初升,草木吐露清香,晨雾未散,已有几缕炊烟升起。林青禾站在草屋前,望着眼前热气缭绕的竈台,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这次的豆腐生意,她准备得比上回更为充分周全。
“再来一点力气,把这块横匾举高些!”孟阿翁须发雪白,却精神矍铄。他站在一块旧木板前,握笔如刀,提气一挥,几个刚劲有力的字便跃然其上——“禾安豆腐”。
林青禾站在旁边,亲眼看着那“禾安”二字落下的一瞬,心中忽而一动。
禾,是她的名字,也是一切谷物生长之本;安,是她为自己丶也为衆人所求的生活理想。将这两个字连在一起,既寄托希望,也昭示初心。
“好字!”孟听松在一旁恭维,“爹这手字笔力更胜当年。”
“少来,老骨头写个字都要歇三歇。”孟阿翁却自得其乐,拂了拂袖口墨迹,脸上仍旧带着笑。
林青禾笑着接过横匾,一面托着往豆腐坊屋檐下一挂,顿时整间草屋多了几分庄重气派。
与此同时,豆腐模具上的“禾安豆腐”字样也已刻好,由林通刻画,算不上十分精巧,却极具辨识度。每块豆干丶每张豆皮压出来时,隐隐都能见这字印——虽简陋,却已是专属标志。
屋外,赵芦花丶孙豆儿几个妇人正围着那辆新做的板车忙活。车身刷了桐油,顶棚是旧布拼缝而成,正面却被几人齐心绣上了“禾安豆腐”四个正楷字。字不算精致,却都绣得格外用心,针脚紧密,线色鲜亮,一看便知是用心之作。
“行啦,这一车推出去,离人镇谁还不认识我们?”赵芦花拍拍手,笑得开怀。
“可别笑太早,东西还得过硬,别最後砸了‘禾安’的招牌。”周晓萍抿着嘴抱着两块豆干经过,嘴上虽说得严谨,神色里却压不住得意。
新一轮制作比起初时已然熟练许多。
嫩豆腐滑嫩如膏,豆干紧实有劲道,豆皮张张完整不碎。磨浆丶滤渣丶点卤丶压制丶晾晒,每一步都已有章法,队伍中大人孩子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林青禾将队伍组织得如一个小型作坊,一边是手艺传承,一边是品牌经营。
她知晓,鲜豆腐丶豆花保质期短,最多只适合镇上与附近村庄售卖,若想扩大影响,豆干丶豆皮丶豆渣饼才是长线生意。于是这几日,她便安排人每日增加産量,多制干货,并在晾晒区设立了专门晒架,将豆干丶豆皮依厚薄丶湿度分类吊起。
林青禾忽然记起,在花溪城时,第一次支锅煮浆,那时还只想着如何果腹;而如今,这一锅豆腐,已慢慢变作生计的根本丶生活的希望。
豆香尚未散去,生活的路,已隐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