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还会有。”她答,“以後每天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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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咸鸭蛋开始试卖,禾安村的摊子前便又多了一抹亮色。
那是一只写着“咸鸭蛋·泥香·特制”的青竹提篮,旁边摆着两块木板,分别写着“蛋黄流油,咸香不腻”“买豆腐加一文可试香蛋”。
字是孟阿翁写的,篆中带行,刚劲里透着几分书卷气;是他看完林青禾的咸蛋计划後,亲自挥毫赠书。林青禾笑言:“若将来出了名,阿翁这字也算先一步炒热了身价。”
摊位前从买豆腐的小孩到采买的婆婆都争着尝鲜。
“今日还有蛋没?”“我要两个泥香的,别给香料的,家里小子嘴刁。”
“我昨儿买了两个,今早煮了和米饭拌着,咸得刚好,油还多,嘞是好蛋。”
试卖三日便初步验证了咸蛋的受欢迎程度。香蛋走量稍慢,但也有酒肆上门寻问,林青禾干脆推出试吃法子——切开一个香蛋摆在盘中,用牙签试尝,一旁摆好坛装整蛋,愿意带回去的可整买。果然,几家酒铺丶点心铺先後取样回去试味,不日便来下单要货。
“姑娘,这蛋我们店里客人都说好,点名配酒,三十枚香蛋,明早你让人送来?”
“不用我们的包装是吗?”林青禾半开玩笑半询问。
酒铺老板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哪里的话,‘禾安鸭蛋’可是响当当的,客人就认这一口。用你们的包装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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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位日益热闹,村中更添了几分烟火气。
豆腐坊扩建了一间晾晒屋,用以日晒豆皮与储存干货;鸭棚鸡棚旁新加了木架,方便挂蛋丶晾壳。豆腐坊旁边的荒地也被林青禾清了出来,打算以後做专门的“蛋坊”。
她这人一向是想到便做,许多想法落到实处,便再不是空谈。
于是,每日卯时後,第一批起身的便是豆腐坊那几位。
吴春花与陈谷香轮班点浆,罗玥丶王翠翠几个半大姑娘负责洗蛋丶清坛丶加卤。林青山如今也有分工,上午在豆腐坊,下午便和魏长福一道巡村或照料田地。
村里其他人也各自找到了合适的位置。林杏枝带着妇人们做缝补丶育苗丶整地;赵芦花与姜芸负责鸡鸭养殖与草料收集;董秋菊与杨春分一组,统筹村中饮食与备用物资。
周晓萍如今已完全担得起“管事”之名。每日早晚她都会例行查看坊中账目丶村内出入丶队伍分工与轮值情况,哪里缺柴哪里要修都一清二楚。
“村长既然信我,我必是要尽全力的。”她说得平淡,眼神却带着安稳的坚定。
林青禾点点头,心中欣慰。
她知道,一支队伍能活下去,靠的不是一人谋划千步,而是人人各司其职丶上下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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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午後,林青禾带着罗玥和林青山一同前往镇上,去与两家酒楼谈稳定供货。
她身着一袭月白粗布襦裙,头发挽起,背着竹匣,袖口整齐。三人站在酒楼门前,不卑不亢,待店主迎出时,言辞利落有据。
“我们豆腐每日供应有限,但香蛋可每旬备两坛;若需更大量,请提前五日下单。”
“运输丶损耗丶外壳破裂,我们都会提前做检查,但出了摊後概不退换。”
“若合作顺利,我们将要推出的腌豆干丶豆腐乳等新食法也可以继续合作。”
酒楼掌柜听得频频点头,最後忍不住问她:“姑娘可是做生意出身?”
林青禾一笑:“什麽都得会,才能在千里荒路上挣出命。”
掌柜一愣,随即抱拳:“佩服。”
谈妥归来,三人走在回村的小道上。
林青山扛着一包采买的干果蜜饯,肩上挂着鸭绳与豆干模具,一路快步往前走;罗玥背着一个酒楼送的竹罐,笑着同林青禾说着今後的计划。
林青禾安静聆听,偶尔点头回应。
这条小路,一端连着离人镇,一端延向他们的新家园。烈日将影子拉得极长,走在路上的三人,却像走在一条通向未来的路上,步步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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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豆腐坊里。
鸭蛋已洗净晾干,泥巴调好,香料也炒得喷香。吴春花挽起袖子,一颗颗鸭蛋裹上盐泥,安稳摆入新坛。
赵芦花边帮边说:“你说……咱这村,是不是能越来越像一个村了?”
“村本来就不是看房多少,而是人心齐不齐。”吴春花擡头看着天边红霞,“咱都活下来了,就是一条命换一线天。往後每一天都是赚的。”
赵芦花看着她,忽然鼻子一酸。
“春花姐,要是当初没跟着林姑娘……”
向来坚强不掉泪不喊苦的吴春花难得没忍住,大颗的泪水砸在地上:“莫哭了,往後都会是好日子,咱不想那些没影的假设。”
院外夕阳将天地染红,炊烟四起,鸡鸭归棚,孩童捧着豆花欢笑奔跑,老人坐在树荫下打盹纳凉,妇人们在水缸边洗衣浣菜。
禾安村,终是稳稳地扎了根。
而在这一方根里,是豆腐的浓香,是咸鸭蛋的油黄,是衆人一起守下来的心火。
日子虽不阔绰,却日日可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