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判官的时候也被冤魂兜头骂过,这没有啥。
看不下去的是霓衣,为此还说了钓星两次,于事无补,情况也没有好转——钓星以行动表示,孤知错,但不改。
她一开始觉得这是当天无可奈何地把钓星安排在一个屋檐下的问题,毕竟这里是人家当年建的房子,哪怕后来改了不少,要自诩主人,半个也是主人啊。自己才是地位尴尬的。如果钓星的不快来自于霓衣对她们两个主客地位的区别——哪怕并没有做出来,只是微微有所表示,但有时候最刺人的就是这种不经意的表示,那意味着真实——那么为了解决这不该有的领地意识引起的问题,她无妨把自己的地位放低点,也当作客人,把一切的决定权都交给霓衣,干脆连提议都免了,总该好了吧?
不好,还是不好,退让不但没有让钓星免于不悦、让自己免于尴尬、让霓衣免于生气,反而跟火上浇油一样,更刺激了钓星的行为——那双上古大妖的傲慢眼睛里,除了什么都看不惯的横,还多出来一种明显的质疑,仿佛在问,“你怎么可以这样”。
合着我让着你还不对了?
情势每况愈下,霓衣差一点和钓星明晃晃地吵起来。那一刻她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劝阻,若不是突然来了个话多的长庚,就真的要吵起来了。
四溅的火星落在水里,嗤啦一声,没了。
如此数日,不曾缓解,她也不明白。直到此刻,此刻从晚饭上钓星看自己的眼神,一路溯及过往,终于明白,就是这样。钓星是霓衣以前的恋人,如师,如母,还是情人,那钓星的反应就是正常的,又嫉妒——而且是明确的嫉妒,她猜钓星有时候看着她那槽牙都痒痒——还希望唐棣因为自己行为发生嫉妒,就像不要她退让,反而要她与自己产生冲突,希望她在自己和霓衣闹起来的时候,挺身而出。
因为霓衣对自己的情感而反感自己,又想要自己以一样的情感回应霓衣,那么自己的退让绝不是她想要的,自然更生反感。
是情人,也如师,如母。
大惑得解,她一脸放松的微笑,松弛肌肉扑通躺倒,闭上眼长出气,对啊,对,就是这样,她想要我嫉妒,想要我有她想要的反应,但是我没有,我不嫉妒,我……
我不嫉妒。
我竟然不嫉妒。即便我现在猜到了这个事实,我也不嫉妒。
因为,我不认为我可以爱霓衣。
我不把自己摆在同样位置上,所以不觉得嫉妒。她打了一个不存在的靶子,我却站在一边呵呵地笑。也难怪她要生气。
霓衣……
她睁开眼睛,望着星空,因为没看见月亮,所以灵魂似乎往霓衣的卧室飞去了。
你睡着了?
睡得好吗?
每天早晨醒来她的第一个念头都是“霓衣”,吸引力自不待言。见到霓衣那一刻,不论周围有没有钓星的声音,有没有其他芜杂的事情,她都会觉得是快乐的,温柔的,那双眼睛像是清凉甘冽的泉水,松涛阵阵的树林,她可以在里面呆着,地久天长。
这样显得自己多可恨啊,享受对方对自己的情感,却又觉得自己不能给予她足够的回报,甚至觉得钓星更合适,好像钓星更勇敢更爱她。
我不想伤害你。我更不想把事情弄得怎么样都会伤害你,霓衣。
假如你只是镜儿,或者更小的孩子,那多好,抱着你就不怕任何伤害了。现在我却怕我的怀抱里都是荆棘。
荆棘……
朦朦胧胧睡去之前,她对自己说的话是,总之先聚焦眼下之事,最后最后的事,和霓衣一起修复逍遥谷,此事成了,再说其他。
次日清晨,三人在晴朗的户外吃完了丰盛早饭,天空中传来鹏鸟振翅的声音,一抬头就看见大鹏落地,从上面走下来的是暮霜和泮林——越过二人的身影看那大鹏,翅膀上果然有淡淡金色,羽毛虽然艳丽,整体并不如钓星好看,大概只是个坐骑吧,她想。
“来了?”身后是钓星平淡的嗓音。坦白说,霓衣虽然没有解释她所说的钓星和阿紫不一样是在哪里不一样,但唐棣自己也看得出来,哪里都不一样,就比如和后辈说话,阿紫多少带着慈善温和,而钓星不是一直打趣挖苦,就是凌厉严肃,总有一股煞煞冷气。
她想起钓星看自己的那双眼飞转的火眼。大概阿紫是狐狸修炼成大妖,而她钓星是生下来就是九头鸟,最大的不同在这里吧。众生生来便不平等,三界之分也许进一步加剧了这种区别,比如……
暮霜和泮林上来拜见钓星,钓星正眼也不看,“坐,开个会,我就走了。”
等那两只鸟坐下,钓星道,到目前为止修复情况不错,该搬走的搬走了,该收拾的收拾了,木料板材全部入库收拾好了,“还有些收尾的麻烦事,比如说翻土,就该你们来了。”
翻土?她看向钓星,钓星难得完全不理会她,只是认真看着暮霜和泮林,“你们如何分工,是你们自己商量的事。暮霜,你敢承诺,就要做到。”
“是。”两边的声音听上去都十分低沉,倒显得中间那只白花花的泮林天然一股聒噪。
“霓衣,唐棣,”钓星以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对她们道:“阿紫的提议是好的,我承认,但是有一点,我这几天看了,翻完土,把所有要清理的土壤都尽量暴露出来之后,你们就必须立刻启程。用蟹湖的水洗了之后,十五日之内,必须用炎魔火烧,否则失去效力。明白吗?十五日之内。而且房子还要记得上隔火咒,炎魔的火,谁也不会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