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姐姐记住了!不能用太热的水!”杜野立刻认真地、清晰地应下,像接受一项重要的军事指令。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墨千行紧绷的小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小小的身体完全松懈,小脑袋一歪,便轻轻地靠在了杜野的手臂旁,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安稳的沉睡,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睡得像个纯洁无暇的小天使。
办公桌后,墨云澜看似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文件,但俩人的对话,杜野温柔的承诺,女儿最后迷糊的叮嘱,都一字不落地落入了她的耳中。她握着电子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眼睫低垂,掩去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见女儿终于安然入睡,墨云澜放下手中的笔,无声地站起身。她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份刻意的平稳,但起身的瞬间,还是有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她走到沙发旁,动作轻柔地将衣架上那件深灰色的、带着淡淡白茶气息的制式大衣取下来,小心翼翼地盖在墨千行蜷缩的小身体上,仔细掖好边角。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向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的杜野。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墨云澜苍白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看着杜野,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日的锐利,只剩下一种被病弱和疲惫浸染的沉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歉意。
“辛苦你了,”墨云澜的声音很轻,带着病中特有的沙哑,清晰地传入杜野耳中,“特意跑这一趟。”她的目光扫过杜野风尘仆仆的便装和眉宇间尚未完全褪去的担忧。
杜野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摇头:“不辛苦的,少将!真的不辛苦!我这几天正好是休整期,没什么事。”她顿了顿,看着墨云澜依旧苍白的脸色和眼底的倦意,忍不住又鼓起勇气,声音里带着真挚的关切,“倒是您……身体最重要啊,医生都说了要休息……”
墨云澜听着这熟悉的劝慰,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变化。她似乎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语,也早已习惯了将工作置于个人健康之上。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幅度很轻,算是回应了杜野的关心,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承诺。
然后,她便不再多言,转身,重新走回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坐了下来,脊背依旧挺得笔直,仿佛刚才短暂的温情只是幻觉。她拿起电子笔,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些繁复的数据上,迅速将自己重新投入了那个需要她殚精竭虑、不容松懈的世界。
……
午后的阳光慵懒地流淌在宽敞的办公室里,空气里弥漫着速食营养膏残留的淡淡谷物味和空气净化剂的气息。杜野坐在沙发旁,目光却无法从办公桌后那个身影上移开。
墨云澜微微低着头,全神贯注于眼前的电子屏和数位板,挺直的脊背如同永不弯曲的标枪,撑起一片无形的、沉重的天空。她的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似乎在审阅的文件中遇到了棘手的问题。阳光勾勒着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却无法驱散那份病态的苍白。最让杜野揪心的是,那原本清浅平稳的呼吸,此刻因为身体的负担而变得略感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每一次呼气都仿佛带着沉重的叹息。
这一切细微的变化,都像针一样扎在杜野的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眼前这个人,生来就注定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荣耀与责任。她是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的将军;是权利牌桌上纵横捭阖、执掌联盟后勤命脉的部长;是荣耀显赫的家族里无可挑剔的完美继承人;是墨千行眼中温柔而光辉的母亲;是无数部下心中值得绝对忠诚、为之效死的领袖……她完美得如同星辰,光芒万丈。
可此刻,杜野看到的,却是一个在病痛中依旧强撑着、用意志力硬扛起所有重担的灵魂。那份荣耀的光环之下,是她独自咽下的艰辛;那份令人仰望的权势背后,是她无人知晓的隐忍。她像一个永远绷紧的弦,不允许自己有丝毫松懈。
杜野的心被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和自责淹没。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成长得更快一点?再强一点?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可靠,是不是就能在她疲惫的时候,替她分担一些?是不是就能在她需要片刻喘息时,让她有一个小小的、可以放心依靠的肩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强撑,心疼却无能为力。
酸涩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杜野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不合时宜的泪水憋了回去。不能哭!太丢人了!少将自己还在病中,还在坚持工作,连一声呻吟都没有,自己怎么能先软弱下来?她应该比墨云澜更坚强!只有足够强大,才有资格成为她的依靠!
杜野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情绪。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变得坚定。
她站起身,脚步放得极轻,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精致的咖啡机柜。柜子上层,果然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小药包,正是墨千行迷糊中叮嘱过的。杜野熟稔地取出杯子,按照说明,小心地用温水冲开药剂,动作轻柔而麻利,仿佛做过无数次。
她端着那杯散发着淡淡药味的温水,走到办公桌前,轻轻地将杯子放在墨云澜手边一个不会干扰的位置。
“少将,您的药。”杜野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放着吧。”墨云澜头也没抬,手中的电子笔在数位板上快速地勾画着,笔尖触及屏幕发出细微的笃笃声,显然是对报告中的某个结论不太满意,眉头蹙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