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书里说的天长地久,还是生死相依?乔治安娜不明白。
她只记得那双黝黑的眼睛里夹杂着笑意,察觉她的注视,又匆忙低头的那一秒;是婚礼教堂里,他扛着母亲的反对,将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是生产那天,她做好了离开这个世界的准备,可在昏迷前的那一刻,她看见那个刀枪不入的男人,滴在她脸上的泪……
她接住了那滴眼泪,这一生,却没来得及回答。
早该知道的,命运对待她,从来无情。在小船以为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时,又用狂风暴雨将它摧毁。
她不止一次地虔诚跪拜墨菲斯雪山,期望着这座亘古不变的山峰或许能聆听她的哀求,让一切重来吧,让时光倒流。
可是回答她的只有寒风呼啸,神明似乎在嘲笑她,一个棋盘里被操纵的棋子,也妄想改命?
好痛啊,麻木的心脏在这一刻剧烈地抽痛着。
什么是神明?这个世界的神明为什么选中西里尔?为什么肆意操纵她的人生?她疯了般地想要复仇,终于杀了西里尔,可是谁将失去的还给她?
那段无风无雨的平静岁月早就消失在命运的浪潮里,了无痕迹。
“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复仇结束了。
她仰头,擦掉泪水微笑,眼神空空荡荡。
良久,她扯开嘴角,露出微笑,回头道:“你们快走。”
海因里希怔忪地望着她,那句久违的称呼哽在喉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是他的母亲,是他以为亲手杀了祖父和父亲、不曾爱过自己的母亲……原来她一直潜伏在西里尔身边,即便儿子出现在眼前,也没有机会相认。
“快走吧。”乔治安娜再次重复,褐色的眼睛望向海因里希。
她的脸明明那么可怖,却和记忆里美丽的模样重叠,温柔而娴静。
“您跟我们一起走。”伊莎贝尔缓缓走向乔治安娜,“等一切结束,查尔维斯庄园还等着您的回归。”
她顿了顿,“海因和您也一定有很多话要说。”
乔治安娜垂眸,沉默许久,忽然道:“好,你们先出山洞,我要把西里尔的尸体处理了,否则伽蓝圣殿那边没法交代。”
“我们帮您。”
“不用,我现在是神殿仆人,以我的身份更好解释。”
合理的理由无法反驳。
伊莎贝尔没说话,只是接过海因里希的火器,对着西里尔的胸膛开了两枪,再探着他的脉搏确定没有生命迹象才退了出去。
出了山洞,伊莎贝尔趴在海因里希的肩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风,终于长松一口气。
远处山腰,奥黛丽和赫尔曼带着守卫等候在那里。
看见二人的身影,奥黛丽激动挥手:“我——们——在——这!”
伊莎贝尔微笑,挥了挥手回应。
“一切终于结束了。”海因里希也扯开一丝笑。
“嗯,等公主……”伊莎贝尔顿了顿,忽然挑眉笑,“等母亲出来,你还是背母亲吧?”
海因里希没想到这么快就面临婆婆和媳妇同时掉水里的难题,无语半天,没好气道:“你的腿受伤了,母亲不会计较这些。”
顺口将那句称呼说了出来,海因里希反应过来,不自在地垂头。
“是的,海因,她是你的母亲,无论过去发生多少误会,她都不会计较。”伊莎贝尔盯着他,笑道。
海因里希面色复杂,忽然长叹一口气:“我和她……不是很亲近的母子关系。”
“但她一定很爱你。”伊莎贝尔顿了顿,轻声说,“你记得那份突然出现的救命草药吗?赫尔曼说,它来自圣匹斯堡。从前无法解释的来历,现在终于清楚了。”
海因里希彻底愣住,眼眶泛红,很快撇过头。
“她背着仇恨无法离开,却没有停止爱你。”伊莎贝尔抚摸着海因里希的侧脸,轻声说,“别怨怪她。”
海因里希深吸一口气:“我不会。”
海因里希挤出微笑,两个人同时看向山洞的方向。
山洞里,乔治安娜背对着众人站立,不知在思考什么。
“出来吧,母亲。”海因里希忽然喊。
乔治安娜僵住片刻,缓缓转头。
她眼神里似有万千情绪,最终化为淡淡的哀伤。
她也跟着挥了挥手,嘴里说了什么。
隔得太远,夫妻俩听不清。
就在海因里希想靠近时,伊莎贝尔脸上剧变:“小心身后!”
山洞里,一只染血的手攥紧乔治安娜的脚踝,旋即响起发颤的笑。
“为了那个男人,你要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