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江挽澜再次握紧了他的手,将话题拉了回来:
“所以,回到妈妈最初的问题。嫁给阿纳托利不好吗?”
“你看,你经历了那麽多,身心俱疲。你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丶无人敢犯的堡垒。你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来彻底洗刷过去,让所有人敬畏。”
“你太累了,生生,你也太。。。。。。单纯了。”
“我爸妈去世的早,你没有接受良好而且正当的教育,单凭你自己,要如何对抗无处不在的恶意?如何保护你想保护的江晚?甚至连你自己,都可能再次被拖回深渊。”
“有了这个位置,一切都不一样了。你不需要再挣扎,不需要再恐惧。你只需要接受这份安排,就能得到一切。”
她描绘着一幅无比诱人的图景,说到动情处,手指忍不住轻轻挥舞,衣摆扬起时带起一阵冷冽的香水气息。
江挽澜的优秀丶阿纳托利的地位,以及自己逃还能逃到哪里?沈啓明接近不死的状态,好像每一个接近他的人都抱有些不轨的想法。
江昭生看着她眉飞色舞地给自己规划人生,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心脏一点点下沉。
也许她是对的。
他本就是幼稚的丶弱小的丶需要依附的。
他的人生本就毫无意义,除了奉献。
江昭生缓缓地擡起头,眼神空洞,失去了最後一丝光彩,看着母亲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嘴唇微微颤动,最终,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他答应了。
将自己献上祭坛,换取一个所谓的“强大”地位,和母亲欣慰的笑容。
江挽澜终于满意地笑了,抚摸着他的头发。
“乖孩子,妈妈就知道,你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江昭生感觉自己被困在这座华美的宅邸里了,时间模糊而缓慢的流逝。
江挽澜的照顾无疑是妥帖的,衣食住行皆是最好,而且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是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
但往日的阴霾像丝线,一层层缠绕上江昭生的心智。
江昭生纠结不已。
“没关系了,都过去了,以後妈妈会把你保护好的。”
最初的震惊逐渐褪去,江昭生变得越来越沉默。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所有的挣扎和坚持是否还有意义。
逃离了沈啓明,然後呢?他似乎总是。。。。。。身不由己地依附于某个更强大的存在,从一个牢笼,落入另一场看似温柔的安排。
婚礼的事,那天之後没有人再提,江昭生脖颈上的绷带拆掉了,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痕迹,像一道浅红色的项圈。
他坐在“自家”花园的长椅上,支颐望着被夕阳染成橘色的天空,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为了逃避痛苦,他把自己剥离了出来,成了一个需要为母亲实现心愿的客体。这样也好,至少这样,他的人生还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奉献。
但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沉得他喘不过气。
“出来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江昭生没有擡眼,但能感觉到风的痕迹,耳畔忽然一痒,眼前出现一个高大的男人。
是他在学校里遇见的男人——现在应该叫未婚夫了。
阿纳托利静静地看着他,灰色的眼眸如同结冰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他擡手,轻轻在江昭生左耳上别了一朵小巧的绯露花。江昭生一无所知地仰起脸,夕阳将他脸颊映得粉红,原本没什麽情绪的脸,在光影摇曳间,竟仿佛凭空添了三分朦胧情愫,倒有些像正为婚事前程纠结心事的新娘。
但阿纳托利明白,他纠结的东西跟自己无关,妥协也好,烦恼也罢,无非是因为那两个女人——一个母亲,一个女儿。
名为责任与期待的无形镣铐,正死死压制着江昭生,让他即便心生反感,也急切地想要完成这场自我献祭。
“我们应该怎麽沟通?我也不会手语。”
阿纳托利朝他伸手,想像上次那样,在他胳膊上写字,对方肌肤的触感就像水豆腐般柔软,他到现在还记得。
没想到江昭生抽出一根狗尾巴草,没好气地抽在他手心上:
“滚啊——痒死了。”
江昭生嘴上是答应了,心情却很糟糕,最近更是一碰就炸,但面对江挽澜他还不能生出脾气,于是今天喊出了一直鬼鬼祟祟跟着他的阿纳托利,选择一个哑巴当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