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笑了笑,垂眼看了眼那个胆大包天的少年,咬着後槽牙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好。”
。
一场医疗事故有惊无险地避开,姜鹤羽在马车里吃过午食,小憩了半个时辰,出来就见赖安和小叶正在棚子外收拾沾了血的碎布。
她走上前:“你们没休息?”
赖安还有些窘迫,点了点头。
小叶没看出什麽不对,体谅赖安说话困难,于是笑了笑,代为说道:“教谕,那些简单的擦伤和割伤,我和赖安都处理好了。”
姜鹤羽拍拍她的肩:“那你们先去旁边歇一会儿。”
小叶是个敢想敢做的。原本靠做护工也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可她在上过战场丶见过世面後,便不再安于现状。一边出工,一边旁听,硬是憋着一口气,过了书院的入学考核,成了正经的医学生。
她拒绝道:“教谕,我不累。”
赖安也跟她统一战线,抿着唇不同意。
修渠是重苦力,受外伤的要比内伤风寒的多得多,怎麽能让她一个人干?
姜鹤羽没应,只指了指堆在牛车上的物资:“那你们把草药粉和纱布按用量包好後再过来。”
小叶和赖安面面相觑,只得接下这个轻省的活计,手脚麻利地包起来,生怕耽搁太久。
姜鹤羽刚坐下不久,还没看几个伤患,棚外突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呼救声:
“姜大夫,您快看看我幺儿!姜大夫!”
姜鹤羽起身,接过那哭哭啼啼的农妇手中的婴儿,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什麽时候开始发热的?”
那农妇在这冷静的声音中也恢复了两分理智,飞快答道:“天快亮的时候就这样了,我给他敷了冷帕子,想着能退退热,可一直不管用……”
“这是夜里受了凉,风寒入里,不该敷冷帕子。”姜鹤羽回头招呼来一个学生,“带这位阿姐去阿妧那里取伤寒散。”
紧接着又叮嘱六神无主的农妇:“熬药的时候煮一锅生姜水,给他擦一擦手心脚心。”
“欸丶欸。”农妇连连点头,“谢谢姜大夫,谢谢,您又帮了我一回,我真不知道该怎麽……”
姜鹤羽道:“快去拿药吧,孩子先放我这里。”
“好好好。”农妇抹了把泪,正要跟着带路的小大夫出去,却见一个年轻娘子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直直看向她们。
“妮儿!”农妇惊呼一声,跑上前抱起浑身湿透的小姑娘,“你怎麽在这儿,你这是咋了?”
小姑娘瘪瘪嘴,忍了好久,还是哇一声哭了出来,抓着农妇的领子语不成句地喊:“阿娘,我叫你,你一直跑,我踩到牛粪,滚到塘子里去了……”
“你这死妮子!”农妇吓得白了脸,又气又急,巴掌重重拍在小姑娘身上,“你跑什麽,跑什麽?!”
还在门口的年轻娘子生气地跑过来,去拉她的胳膊:“你为何要打她!”
农妇下意识就拿出那股被被生活磨出来的泼辣劲儿,一甩膀子:“关你什麽……”
“阿槿。”姜鹤羽眼疾手快地隔开两人,卸下农妇挥来的力道,“过来擦擦,别受了风寒。”
农妇意识到这年轻娘子与姜大夫相识,顿时噤了声。
“阿娘,姐姐救了我。”
怀里的小姑娘也适时怯怯开口。
农妇这才发现那年轻娘子华丽的衣摆还滴着水,一瞬间尴尬又惶恐,红着面皮就跪下磕头:“对不住贵人,对不住贵人!多谢贵人救了小的家里这不成器的妮子!多谢贵人,小的赔您衣裳钱……”
险些被掀翻在地的方云槿从小到大哪里被人这样冒犯过?说不生气是假的,但她深吸两口气,还是道:“不必了。对孩子好些,别有了幼子就忘了女儿。”
“是是是,贵人说得对。”农妇诺诺起身,为不用赔偿大松一口气。她微微擡眼,在姜鹤羽的眼神示意下带着小姑娘匆匆忙忙离开,也不知是否真的听了进去。
方云槿也是在去找赵恒的路上恰巧看到在塘里挣扎的小姑娘,一时脑热,也没想到要去喊仆从来,就这样跳了下去。还好往日在赵恒半恳求半强制下,抛开那些闺中条框,学了凫水,不然今日便只能在岸边干着急了。
她接过姜鹤羽递来的干帕子擦了擦脸,对上她关切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失礼了。”
姜鹤羽不以为意:“不介意的话,我还有一身备用的衣裙。”
“那太好了。”方云槿眉眼弯弯,温柔地拉住她的手,“多谢阿姐。”
待从马车里出来,方云槿有些别扭地扯了扯衣摆,她还是头一回穿这种束袖的衣袍。刚进棚子,就见姜鹤羽正俯身检查襁褓中的婴儿。
她缓步走上前,看了许久,直到姜鹤羽疑惑唤她,才回过神。
“阿姐……”
方云槿犹豫着开口,思来想去,还是鼓足勇气,凑到她耳边,小声问:“我听那小姑娘说,你会治妇人不孕,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