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吉安被她笑得脸一热,擡眼到处乱瞅缓解口不择言産生的尴尬。
沈若蘅看看打进手机的电话,试着问道:“要不要送我出去?”
周吉安一时没懂她的意思。
沈若蘅解释道:“我朋友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你送我到那里就行。”
这意味着她徒手提着这麽些东西走到家里来的。
周吉安自觉失礼,回道:“好。”
“要不是我还赶着去办其他事,我就等邓易回来,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一顿饭了。”沈若蘅边走边说。
周吉安想起前不久那场风波,略担忧地问:“万一那个人拖着不跟你离婚怎麽办?”
沈若蘅自信道:“他怎麽敢。我都做了几十年的准备工作了,他没机会拖。”
沈若蘅拉住她的手,轻轻拍着说:“这一点,邓易像我,我们习惯排除各种风险,然後才下决心丶做决定。”
那麽邓易今天让她拟离婚协议,也是在排除风险?
排除她跟他生活不开心丶受委屈却不得不忍耐的风险。
沈若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朗朗笑声没入冬末的空气,手仍然拉着周吉安。
“邓易以前下决心跟你谈恋爱,可就是排除了各种风险的。”
她说完,像是怕周吉安多想,快速道:“排除的是可能对你不利的风险。”
她的重音在“你”字上,周吉安没插话,安静地等待她继续说明。
“他明明从不在乎自己是什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可某一天突然主动跟我讲话,主动跟我联系,麻烦我动用人脉给他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在此之前,他都很多年不跟我主动交流了。”沈若蘅脸上仍是带着融融笑意,“当我问理由时,他却坦诚地说害怕,他害怕他真反社会,他害怕他有暴力倾向,他害怕会伤害到你。”
“他拿到他没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诊断书之後没几天,就主动跟我说他恋爱了,自那以後,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才缓和了些。”
周吉安有些喘不过气,她想到她没拿手机,心里慌得不行,眼看马上出小区,便压抑着慌乱与悔恨,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
沈若蘅朋友的车停在距离小区大门大约一百米的地方,周吉安克制着想要立即跑回家打电话的冲动,送她到车边。
“以後有时间,就和邓易一起到美国找我玩。”沈若蘅进车之前说道。
依周吉安看,她还是在讲客套话,并不是真心希望他们打扰她。
周吉安客套回去:“以後有时间,你可以回国找我们玩。”
沈若蘅乐得挑眉,过了几秒後,方说:“回去吧,外面冷。”
周吉安走得干脆,全然不顾沈若蘅跟她朋友的谈话。
周吉安发现她一直以来总是被他人的言论左右,完全是因为她对邓易缺乏基本的信任,抑或是她的自卑令她难以相信邓易,可邓易明明什麽都没做错。
甚至邓易当年说的那句“普通有什麽不好吗”,一般人都很难找出不妥之处,而且他可能是在回应舟山的那个晚上她所说的话。
馀溪执导的第一部电影《痛抑》早在首映礼之前,就已经有了多方位的宣传,今天现场的观衆反应很热烈。
邓易心里装着事儿,作为嘉宾发言,讲了些真心话和场面话之後,便打算离场。
“邓易导演,能给我签个名吗?”邓易走到过道时,有人低声喊住他。
喊他的女生正往过道走,大概是怕影响到他人,她弯腰弓背走得很艰难。
邓易朝那女生走了几步,问道:“签哪里?”
“签这里。”女生转过身,亮出後背,她在皮衣外面套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上面已经有好几个人的签名。
邓易低头写下自己的名字,不远处又有人喊他。
他不得不又下了几层台阶。
舞台上的馀溪拿着话筒正感谢现场的观衆和嘉宾,她的语气较之以往更显自信大方,邓易不由得擡头往她看去。
邓易此刻距离馀溪近了不少,方才发现馀溪一点妆都没化,整个人轻盈不少。
明明只比刚刚近个一两米,舞台上的主创却像是高清很多倍。
邓易递出签字笔的手一顿,而後匆忙地奔出影院。
喜好文艺的人多少会迷信一些神性时刻,所谓神性时刻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理解。
邓易迷信的神性时刻与被看见丶顿悟丶觉知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