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短刀归鞘,沉声说道:“既如此,那本王便与你们回京罢。”
为首的巴牙喇大惊,他呆立半晌,下马就跪,领着一衆人叩头道:“属下见过十八王!”
清晨,天际泛白。
靠坐在中军帐主座下的林慎忽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迅速起身,一擡头,正对上了弯腰入帐的怒清。
“王爷?”林慎叫道。
怒清看着他,唇角轻轻往上一擡:“看来,是林部堂赌赢了。”
林慎一笑,没有说话。
“来为本王解甲。”怒清上前几步,走到了林慎面前。
山间隐隐响起几声鸡鸣,营帐外飘来了火头军的吆喝。
跪在怒清身下为他解甲的林慎只字未提昨夜自己说出口的话,怒清也只字未提自己听到的话,两人仿佛心照不宣,又仿佛在佯装那些从未发生,直到——
怒清忽然一把抓住了林慎停在自己肩角的手。
“林部堂想做北都的兵部侍郎?”十八王问道。
林慎目光一动,擡头看向了他。
“兵部侍郎是正三品的京堂,林部堂就只想讨这一个小官儿?”怒清眉梢微挑。
林慎想要抽开手,怒清却抓着他不肯放,林慎只好回答:“我想讨的,王爷恐怕给不了。”
“说来听听。”大概是怕伤着那只还没长好的腕子,怒清到底还是放了手,他把甲胄丢到一边,坐到了桌案後。
林慎站着未动:“我想做相爷,王爷给不给?”
怒清勾起了嘴角。
“从前祝升设长缨处大臣,总揽六部事务,长缨处总领大臣便是祝升的相爷,如今我想做跖部的相爷,王爷给得了吗?”林慎问道。
怒清沉吟不语。
林慎又说:“回京之後,九王子登基,王爷您即将奉大汗遗训,行摄政之责,到时候,王爷起码也得给我一个殿阁大学士当当吧。毕竟,朝廷的权力不能只握在跖部子弟的手中,王爷您也明白。”
怒清看向林慎:“据本王所知,当初投降的中原旧臣里,属前长缨处大臣何立文品级最高,因他供出了永昌皇帝南逃的路线,我阿古给他封了个大学士,令他入秘书院听事。林部堂了解何学士吗?”
林慎想了片刻,回答:“何老先生是我当初的房师,他为人沉默谦和,不善言辞,贺表写得倒是不错。”
“如今京中祝升旧臣全都仰赖于他,等本王回去後,颁布《敕书》,将那些原本被收拢于大小部主丶章京宅邸中的附户官复原职,再建长缨处,由他牵头,着林部堂督管。”怒清说道,“如此,正好能与十六族的各位固山额真相抗衡。”
这显而易见是采取了林慎之前的意见——拉拢祝升旧臣和中原读书人,以扶植独属于十八王的党羽。
如此绕来绕去,怒清最终还是走上了林慎设想的道路。只是不知现在的他,是否放下了之前将信将疑的隔阂。
林慎的胆子倒是大了起来,他问道:“王爷,您真的能保证自己回京之後会得到幼主支持,将北都内的一切冗杂大刀阔斧地裁去吗?”
怒清注视着面前的沙盘,半晌不语。
林慎心下有疑,他知道当初离营之前,怒清并未将一切都押在福善身上,可他不知道怒清除了福善,在北都之中,信得过的人还有谁,更猜不透,是什麽人在宝音图雅和荣保保耳边吹了风,竟不等十八王入京,就直接把额尔赫一撸到底了。
难不成,怒清和太宁城内廷里的什麽人早已同气连枝?
但怒清却说:“本王不敢保证。”
林慎皱起了眉,他看到怒清转过目光,将自己打量了一个遍。
“林部堂,”这位十八王道,“本王只能保证,你想要什麽,就给你什麽。”
说完,他站起身,将立在桌案旁的刀挂在了腰上。
“走吧,回京。”怒清说道。
深秋之际的连绵细雨停在了踏入京畿府的那日,这也是他们自宝成起行後的第三天,荣保保崩逝後的第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