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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抉择（第3页）

可自己到底说了什麽？

“你昨日为何称巴铎王为‘水鬼’？”怒清不提前情，转而问出了一个更加尖锐的问题。

这让林慎一慑，屏住了呼吸：“王爷，我，我何时称巴铎王为‘水鬼’了？”

“醉酒之後，”怒清回答，“在回离宫的路上。”

林慎怔了半晌，低下了头，他说：“醉酒之後，意识混乱，说错了话，还请王爷……”

“你是认出什麽了吗？”怒清不为这些冠冕堂皇之言所动，他直截了当地问，“巴铎·搏儿金，你见过他吗？”

林慎该怎麽说？他从醒来至今，已在心中颠三倒四地思酌了很长时间。

巴铎·搏儿金到底是什麽人？那日在水下所见的刺客是他本人，还是与他有什麽千丝万缕的联系？自己倘若将这一切说出口了，是否能挑起怒清和搏儿金之间的明争暗斗？自己若是不说，是否会影响到如今局势渐渐安定下来的北都？

如何抉择才能最有利于祝升朝廷和自己，林慎思前虑後，不知该怎麽回答怒清的问题。

“罢了，你酒劲刚醒，记忆还没恢复，等想起来了再说也无妨。”怒清倒是宽容，他站起身，为林慎重新放下了床帏，“今日，就先好好歇着吧。”

说完，怒清起身要走。

可正在这时，林慎突然开了口，他说：“王爷，我记起来了，当初在蕲城运河口，有个和巴铎王长得一模一样的‘水鬼’曾在背後偷袭您！”

“什麽？”怒清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林慎也没料到，自己居然就这麽把存在心里的话脱口说了出来，他擡起头，一把抓住了怒清：“王爷，巴铎·搏儿金要杀您。”

这会最有利于祝升朝廷和自己吗？林慎说不清，他只是在瞬间做出了一个最有利于新朝摄政王怒清的抉择。身在敌营的林部堂忽地意识到，自己似乎比怒清本人都害怕那些藏于暗中丶并会在不明时刻射来的冷箭。

为什麽？

他为什麽在担心怒清？

堂堂大新摄政王也没料到——没料到林慎给出的答案竟会是这个，他重新坐了下来，眼光轻轻一暗。

“有个和巴铎·搏儿金长得一模一样的‘水鬼’曾在背後试图偷袭我？”怒清重复了一遍林慎的话，他缓缓道，“当初我从袖中抛出迷药‘狩魂雾’後，那些刺客的反应一看便知是跖部中人，但他们手里使的兵器分水刺又来自中原武林，身形技法丶善习水性也都与平常的跖部子弟截然不同，若说是巴铎·搏儿金……”

林慎接话道：“巴铎王生得白净瘦弱，昨日也是一副读书人的打扮，他或许……”

“不，”怒清却一擡手，打断了林慎，他说，“巴铎·搏儿金在喀喇城的魑魅堡长大，林部堂可能不知道，魑魅堡是幽禁我跖部不法之徒的刑狱。”

林慎忍不住发问：“刑狱？”

“刑狱，”怒清回答，“巴铎·搏儿金的的额祈葛在三十多年前曾被策动谋反，巴铎一族因此尽数落入其中，搏儿金的额吉在生下他後就立刻过世了，直到我阿古继承汗位，怜惜无辜的搏儿金，这才将人从魑魅堡接出。当时他已十五岁出头，人生得营养不良，神智痴傻，喉咙里也只会发出‘呜呜’的声音。我阿古念在他祖父的从龙之功，许他袭爵，但又因巴铎一族曾经的罪孽，不许他们的馀部离开喀喇城一步。搏儿金袭爵之後，巴铎一族认为此人背信弃义丶卖主求荣，内部为此四分五裂，再也不成气候。所以如今陛下刚一登基，我便秉承先帝遗志，为搏儿金封了亲王，再削去他手上的大权，用这样的方式，进一步离间巴铎一族与他的关系。”

“可是……”林慎心中不解，“昨日我见到的巴铎王，看起来没有半点痴傻之态。”

“没错，他这个人，聪明得很。”怒清的声音往下一沉。

林慎看向了他。

“搏儿金的祖父是我额祈葛的大师傅，于额祈葛有救命之恩，曾被额祈葛称之为‘父亲’，这样的家族，要麽供上神坛，要麽，就得彻底赶尽杀绝。”怒清语气渐冷，“阿古有时……过于优柔寡断了。”

怒清说得一点不错。

于巴铎一族而言，仇恨已经种在了心里，不赶尽杀绝，迟早会有大患。

如今他们的主子搏儿金是乌那察尔家族的座上宾，享着他们享不到的荣华富贵，可倘若有一天，搏儿金不愿再做这富贵闲人了，因他而四分五裂的巴铎部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拧成一股麻绳。

林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在他看来，那位搏儿金想要的，似乎不止是一个皇位。

“王爷，您在京中的这段时间里，查出谁是暗害先帝的凶手了吗？”林慎问道。

怒清摇头：“之前福善在信中所写的那位祝家郡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也曾审过宝音图雅身边幸存的亲信，但他们谁都说不清所谓的‘祝家郡主’到底长什麽样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慎思索着回答：“王爷，会不会……压根就没有‘祝家郡主’这麽一个人？又或者，这位‘祝家郡主’并不是来自祝家的女子呢？”

怒清没有答话。

林慎继续道：“正像我之前所说，不管罪魁祸首是谁，只要能把先帝的死栽赃到祝家人身上，那必定可以激起跖部群愤。但先帝过世後，被囚禁的三王子突然之间‘莫名其妙’地起了暴乱，打断了先汗汗母的准备，以至于先帝……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现在谁也不清楚，那位原定的‘祝家郡主’到底是谁。”

如今种种迹象表明，林慎当初在两江大营内的猜想丝毫不错，而眼下有了对巴铎·搏儿金的怀疑，“祝家郡主”的幕後主使瞬间有了明确的人选。

“王爷，巴铎一族……留不得。”林慎终是说出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