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慎的眼圈有些泛红,他顿了顿,终究还是伸出手,将那枚竹哨还给了黑鸦:“不论如何,你们都不能拿太子殿下的安危做两党相争的赌注……”
“这些事,用不着少司马您来管。”黑鸦一把夺过竹哨,转身就走,等跃上房梁後,他又一顿,俯身对林慎冷冰冰道,“今日我来,原是想告知少司马,‘信天翁’已寻到太子殿下踪迹,我不日便能离开北都,届时本要带着少司马一起从这火坑逃出去,但现下来看,怕是没必要了。少司马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等怒清的丧报传来,秋将军收复江南,咱们的陛下还于旧都,你便是千古罪人!”
说罢,这少年一闪身,消失在了屋梁上。
林慎这夜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中是漫天大雪,他穿着单衣,半身埋在雪堆里,四肢上下被冻得冰凉僵硬。疾风大作间,他来到了一处悬崖断壁下。
折断的长矛插在石砾间,被腰斩的士兵已失去了声息,鲜血铺洒在洁白的地面上,宛如年息花的蕊,赤灼得刺眼。没多久,风吹干了血,这一抹枯败的红色渐渐暗沉,与雪沙下褐色的大地融为一体,仿佛野兽裂开的巨口,要将仰面朝天丶躺在上面的残兵败将吞入大地。
林慎涉雪而行,蹒跚向前,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觉得胸口好似塞满了玻璃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但很快,风雪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唤起了林慎即将沉入深渊的神智。
“林云峡……”是怒清在叫他。
林慎倏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面前正立着一个半身浴血的将军,这将军的肩背上插满了箭矢,脖颈间还挂着一条粗到能看清森森喉骨的伤疤。
这是怒清,是他为之担惊受怕的怒清。
“王爷?”林慎淌下了两行泪。
怒清注视着他,目光渐渐变得滞涩了起来,他身形一晃,跪在了地上。
当啷!摄政王手中的刀也跟着落在了大雪中。
“王爷!”林慎扑了过去,他一把抱住了怒清冰冷的身体,“王爷,您,您怎麽了?”
怒清脸上的血已凝结成冰,他的双眼也失去了神采,浑身仿佛被风雪冻住了一般。
林慎抖着手捧起了他的脸,掌心被冰得一阵刺痛。
“王爷……”林慎喃喃地叫道。
这是哪里?是塞北吗?是遥远的二宁卫吗?
林慎不清楚,他生在温暖的鱼米之乡,去过最北的地方就是几乎每日都在风沙大作的京师。
而眼前此处,目之所及皆是莽莽冰原,山川江河丶丘峦溪涧到处都白花花一片,林慎抱着怒清,看不到天上的亮光,也望不见地下的尽头,他失神无措,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该害他……
呜——
大风吹得窗楞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王纯举着灯,匆匆走进里间,照亮了林慎因噩梦而惨白的脸。
“林部堂,林部堂?”王纯叫道。
林慎却始终醒不过来,他好像被什麽东西魇住了,身子绷得发紧,牙关咬得僵硬,王纯喊了半晌,也没能把人的魂儿喊回来。
“快去传太医!”他冲到屋外,对守夜的侍从道。
但正在这时,一列举着火把的跖部士兵闯进了冬络亲王府的大门。
“林慎在什麽地方?”福善的声音远远传来。
王纯有些吃惊,他不知十九王为何会在深夜突然造访此地,于是赶紧迎上前,诚惶诚恐道:“十九爷大驾光临,不知您……”
啪!福善一巴掌落在了王纯的脸上:“去把林慎给本王叫出来!”
王纯吓了一跳,他捂着脸,赶紧端正跪好:“十九爷,林,林部堂已经睡下了,您突然找他……”
啪!福善又是一巴掌:“林慎这个奸贼,竟敢坑害我十八哥,速速把此人带到我的面前来,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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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章,只能梦中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