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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梦魇（第2页）

想到那团灰扑扑的小东西，林慎不禁看向了窗外，却不巧被溜进里间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奴才去後头瞧瞧地龙，多半是烧炕的小厮又偷懒了。”王纯也觉出了寒意，他搓了搓手，对林慎道。

很快，这小太监冒雪钻进了後房，太医收起药箱，又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也在侍从的带领下离开了。

这时，林慎听见，房梁上响起了淅淅飒飒的动静。

“林少司马？”黑鸦探出了小半个脑袋，随後身形一旋，落在了地上。

林慎一见到这人，顿时觉得胸口塞了一股气，他不等黑鸦说话，便先急声问道：“前两日我一直找你，你去了哪里？”

黑鸦摸了摸鼻尖，言辞闪烁：“少司马先前命令小的去办的事，小的都已经办好了，消息送去了关外，巴铎部掀起了一场叛乱，如今怒清已经出关，咱们……”

“那个宫女是不是你亲手杀的？”林慎提声打断了黑鸦。

黑鸦一滞，紧接着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少司马，什麽宫女？小的没听说过。”

“上月太宁城中死了一个宫女，这宫女的身上带着封本要送给抗跖义士的信，先前大家只当这宫女是因被天寿强迫，後自杀身亡，可仵作验尸却发现，那宫女的脖颈上留有指印，分明是被人按在井中溺水而死的。”林慎质问道，“黑鸦，她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黑鸦的脸沉了下去，他生涩地叫道：“少司马，您问这麽多做什麽？小的之前已经说过了，小的北上是为了寻找太子，太宁城中的宫女是太宁城中的宫女，跟咱们的事儿没有半点关系。”

“那宫女是‘霜刃’的人吗？”林慎毫不留情地问道。

黑鸦不予回答。

林慎又问：“她若是‘霜刃’的人，手中所握的密信是否写了有关太子殿下的消息？你杀了她，是不是打算截断‘霜刃’的情报网，把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

“林少司马！”黑鸦大声打断了林慎，他叫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霜刃’本就是邪路，那宫女给‘霜刃’做事，便是十恶不赦！小的杀她，是天经地义！”

“荒唐！”林慎话说得急了，有些上不来气，脸也憋得通红，可他还偏要继续说，“黑鸦，不论是‘信天翁’还是‘霜刃’，都是为了大升丶为了太子殿下。如今你截断消息，难道是有了十全的把握能将太子殿下救出险境？”

“我……”黑鸦一跺脚，“少司马，不论我有没有十全的把握，都不能让‘霜刃’带走太子殿下！”

林慎抿起嘴，不说话了。

窗外大雪还在下，屋内的气氛也随之凝滞，黑鸦撅着嘴，低着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林慎已近力竭，他扶着凭几重新坐到了罗汉床上，随後缓声道：“你那日送来的字条是什麽意思？我当初不是只叫你想办法掀起叛乱，引怒清出征，把他困在关外，好给你我假传丧报的机会吗？你为何……为何要告知搏儿金，又为何要让……假丧报成真？怒清是北新的摄政王，他若是真的死了，我……”

黑鸦见林慎说不下去，立刻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果真，我师父就说少司马你多半会对怒清心软，叫我先斩後奏，这几日万万不可现身。我本不信，没想到，林少司马你还真是这样一个……软骨头的人。”

林慎眼光轻闪，他不确定自己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私心，又或者有多少私心，但他还是沉着气说道：“如今这个局势，跖部的摄政王……杀不得。你没见过太後，不知那是个怎样的女人。”

“那又怎样？”黑鸦当即反问，“林少司马说怒清杀不得，是觉得自己受这人庇护，没了他，以後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对吗？”

林慎一言不发。

黑鸦嗤笑：“少司马，你真是枉费了我们的信任！今日小的便在此说一声，怒清必须得死，不光是我们，这北都宫里宫外的人，也都想要他的命。既然是衆望所归，不如假戏真做。”

“荒谬！”林慎道，“那搏儿金和李淑贤早已勾搭成奸，你清楚吗？”

“小的自然清楚，”黑鸦振振有词，“搏儿金一听说祝升的旧臣想要借他之手杀死怒清，当即就应允了，还说宫中自有人帮他。少司马，你原本讲的什麽‘困住怒清，好倒逼八大额真收回秘奏’的想法根本站不住脚，因为那搏儿金压根不在乎他手下的巴铎部，巴铎部也不在乎搏儿金！”

“那你有没有想过，与这样的人牵扯过多，最终会反噬自己？”林慎凛声问道。

“反噬？”黑鸦无情，“真正会被反噬的人，只有林少司马你。”

林慎瞬间哑然。

看到这副模样，黑鸦忍不住发问：“少司马，说了这麽多，你该不会……是真的对怒清心软了吧？”

心软？或许是有几分心软，但心软又如何？怒清不曾伤害过他分毫，他难道就不能对这人知恩图报吗？

林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忠君之心”已在潜移默化间发生了改变。

眼下，面对黑鸦的质问，他也只能咬紧牙关，矢口否认：“我是为大局考虑。”

黑鸦被这话气得面色发涨，他伸出手，大叫道：“少司马都这样讲了，那就不再是我‘信天翁’的人了，快把竹哨还给我，以後咱们桥归桥丶路归路，别怪百年之後，史书将少司马你打成十恶不赦的奸佞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