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没事吧?”见此处安定,方才出手相救的这人低头摘下了汗巾。
林慎心绪未定,仍在惊惶,一来到平静的地方,转头就想跑,但不料方才跌下车时左脚脚踝受了伤,眼下刚一用力,就疼得钻心,以至于还没站起身,就先一头摔了下去。
“军师别怕!是我,是我!”救他之人赶忙说道。
这时,林慎才看清,带着他一路窜逃出人群的,正是陆定飞的手下,砣头。
“军师,还认得我吗?”砣头憨厚一笑。
林慎心一松,扶着木棚的立柱坐在了地上,他怔然道:“你还活着……”
“我和小陆福大命大,当然还活着!”砣头半跪在了林慎的面前,眼中隐露忧心,“倒是军师你……”
林慎擡手摸了摸顺着脖颈淌下的血,低声道:“我无事,不过皮肉伤而已……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小陆将军呢?可有被秋将军善待?”
砣头笑着说:“那是自然,现下小陆已随秋将军去了阡南,在夷中一带招兵买马呢!我和哑巴留在了坞州,小陆令我们二人想办法,借机把军师给救走!这不,明州乱了套,机会就来了。”
林慎愁眉不展:“你们胆子也太大了一些,此处由怒清所辖,万一被他发现了,那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砣头嘿笑一声:“军师,你有什麽好怕的?怒清现在才是泥菩萨过江呢。军师还不知道呢吧,现下各处都在传,北新的摄政王是个野种,北新皇帝准备派兵清剿他手底下的江北大营呢!”
林慎面色微变:“你说什麽?”
砣头张望了一眼远处越闹越凶的流民,回头压低了声音道:“不知是何处散布的消息,有人说乌那察尔·怒清的生母在被那文禄掳走时,已怀有身孕。更有人说,北新的摄政王殿下压根不是什麽跖部亲贵,而是祝升旧部的遗孤。乱七八糟的话传到了太宁城里,太後和小皇帝为了保全皇室颜面,要杀怒清,清理宗室呢!”
之前在棋山观时,章之懋也或多或少说过一些他听来的流言蜚语,林慎本以为这只是江湖上的虚嘴掠舌,谁承想如今竟触怒了北新皇帝的圣颜。
而眼下这个关头,怒清抗旨不尊,不肯回京,若要寻他错处,太宁城里的八大额真必定会揪着此事不放。如果最後怒清真被打成了野种,那他……
林慎呼吸微滞,不敢细想。
“军师,军师!”砣头见林慎愣了神,急忙呼唤道,“军师,你别左思右想丶瞻前顾後了,现在流民叛乱和军营兵变正正好闹在了一处,明州内外乱得势同水火,若非如此,我还没法儿混到这里呢。看此刻的光景,怒清肯定走不开,等那夥儿增援赶着流民出城了,我就趁乱带你从这儿离开……军师,明州要出大乱子了!”
预想的计划相当完满,但不料砣头的话还没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片震天动地的喧闹。
两人一起举目看去,竟是怒清带着福善手下的火器营来了。
砣头瞬间一滞,他沉下了脸,低骂道:“该死,这蛮子不好好待在江北大营,怎会突然跑到这里?”
林慎也吃了一惊,他生怕砣头被怒清发现,慌忙要推他离开:“快走,不要管我,保全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军师你不知道,明州这地方……”
轰!骤然一阵地动山摇,慑得两人匆匆往木棚後躲去。趁此混乱之际,林慎回过头去,正见怒清手下亲兵擡着一方巨炮上前,准备将炮口对准围攻城郭的百姓。
“王爷!不要!”林慎下意识大叫。
这一声当即穿过人群,引来了怒清的目光。
砣头一把拉住林慎,惊道:“军师,你这是做什麽?现在不走,就要来不及了!”
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福善早就掏出火铳,填装好了火药和弹丸,正在林慎要推砣头离开的时候,福善擡起手臂,将火铳抵住肩膀,对准了两人所在的那处木棚。
“慢着!”怒清却低喝道。
福善手一顿,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主子。
“疯了吗?林慎还在那里。”怒清脸若冰霜。
但恰是这片刻的游移,砣头已一闪身,消失在了木棚之下。
“十八哥!”福善委屈道,“那人是陆定飞的手下,您不记得了吗?”
怒清没说话,他双腿一夹马肚,踏着要冲上前的几个流民,转头就往林慎所在的木棚处而去。
轰!轰轰!士兵拨转了炮口的方向,朝城门下射出了几门空弹,用以震慑动乱的流民,很快,为首的策动者被捕,馀下部衆一哄而散。
林慎惊魂未定,扶着立柱也起不来身,他先是手忙脚乱地要往一旁躲去,随後又试图张望砣头到底有没有顺利离开。
正在这时,怒清策马而来,他撒开缰绳,用双腿加紧马肚,一弯腰,单臂从地上捞起了沾了一身尘土碎屑的林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