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隆”的一声,福善扣下了火铳扳机,一弹击塌了木棚。
“王爷……”林慎被这阵仗吓得有些发憷,他不由抱紧了怒清的脖颈,低声问道,“怎麽连火炮都擡来了?”
怒清寒着一张脸,一拉马缰,调转马头,带着林慎往军营的方向去了。
乱军之外,林慎远远地看到了砣头隐没于流民之中的那道身影,再转瞬,这道身影消失不见了。
叛乱持续了三天,最终以府署开仓放粮为妥协,平息了城内城外闹事的百姓。
走过焦黑的城门,入眼便能看见那面刚刚砌好的城墙已被轰得只剩夯土,远处街道寂静,四处都是被劫掠过的痕迹。地上的青石板间还残杂着血迹,几条狼狗拥簇在旁,不知是不是在啃食流民的尸骨。
福善刚带着一小列骑兵从城那头巡视归来,他气哼哼地掀开中军帐帘,张口就骂:“一帮贱民!十八哥,依我看,咱们就该屠尽全城,将那些中原的猪崽儿杀个一干二净!”
怒清擡目扫了福善一眼,没说话,福善喉头一哽,立刻知趣地闭上了嘴。
“主谋坦白了吗?”少顷後,怒清问道。
福善悻悻地回答:“还没,那老东西嘴硬得很,大刑上了三五次,居然生生硬挺到了现在。”
怒清没多言:“不必再审了,直接杀了。”
“杀了?”福善难以理解,“杀了他,如何找出藏在城里的反贼?十八哥,这可是第二次了,半年前你攻下明州後,临江县就闹过一回。再一再二没有再三,若是这帮贱民再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忍让吗?”
怒清沉了口气,眉心长蹙不展。
“十八哥,”福善走到近前,放低了声音,“据我所知,博兰哈特部拿下樊州丶施州後,把那地方狠狠地犁了三通,如今从鹊山到少衡,整个汉北,无一处敢和我跖部相抗。十八哥,小不忍而乱大谋,要想让这些中原贱民心服口服,那就得先将此地杀穿了才行!”
这话说完,怒清身後的屏风内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福善一愣,闭上了嘴。
“军中如何?”怒清问道。
“军中有大师傅在,一切还算安宁。”福善讪然,“我派人审了之前作乱的博兰哈特部亲贵,当中有一人说,他在十五日前,曾收到过来自京中亲信的密报,密报上言……十八哥你私自放归陆家俘虏,是因与祝升馀孽勾结串通。”
怒清一擡眉:“太宁城是如何得知,我将陆家俘虏放归给了秋慕兰的?”
“这……”福善语塞,“这我怎知?”
怒清看他:“在军中,知道此事的只有你我二人。”
“十八哥,你怀疑我?”福善大叫,“你宁愿怀疑我,都不怀疑林慎那个反贼?”
怒清起了身:“十五天前博兰哈特部亲贵就收到了京中密信,而十五天前,林慎也不过刚刚得知陆定飞还没死。十九,你是觉得本王很好骗吗?”
“我……”福善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生了半天闷气,最後忿忿叫道,“是我又怎样?十八哥你能杀了我不成?”
“你觉得我不会杀了你?”怒清反问。
福善一慑,头一次从自己兄长的嘴里听到这样冰冷的话,他後退了两步,不敢相信:“十八哥,你这是什麽意思?”
怒清神色冷漠,闭口不答。
福善大怒:“是不是林慎那个奸贼又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与林慎有何关系?是你不够忠心。”怒清凛声道。
福善气得咬牙切齿:“十八哥!我还不够忠心,那你身边就无人称得上忠心了!”
“不必解释,本王不想听。”怒清凉凉道。
福善低吼一声,上去一脚踹翻了帐帘下的兵器架,叮铃哐啷地,转头就走。
等他走後,中军帐内重归安静,怒清默默上前,弯腰捡起了倒成一片的刀枪剑戟。
而就是这时,屏风内响起了林慎的声音,他缓缓道:“王爷,您明知给太宁城通风报信的人不是十九王,为何还要故意冤枉他?”
怒清一滞,看着地上散落的兵器,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