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见春三言两语把经过说了,而後冷笑:“三石官盐,何等扎眼?我镖局的叔伯们,都是细心的老镖师,若非内鬼存心构陷,事先将那要命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藏入镖车深处,他们不可能不发现。我在同州的友人,查到你李家于一个月前收买了我镖局一新来的镖师。”
“李明远,你作何解释!”
李行简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化作一片惊疑与凝重。他眉头紧锁:“私盐?内鬼?此事我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薛见春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眼中是看透一切的悲愤与讥诮:“你爹打着帮扶镖局的名义,让我嫁给你,而後又言而无信,百般推诿,甚至出手打压残害。”
“你们李家,到底想要什麽?李明远,我求你明说,我薛家若有,定会交给你。只要你们放过我娘,放过我家的镖局。”
说着,薛见春眼中泪花打转,嗓音哽咽。
薛见春一向刚强,生病受伤都不会掉一滴泪,李行简何曾看过她这般模样?
他登时慌了神,软声道:“我真不知道这事,不过你放心,我会弄清楚,给你薛家一个公道。”
“至于你娘和那些镖师,我会请人修书一封,差人快马加鞭送回同州,让他们查清真相前,暂且把人放了。”
薛见春狐疑地看他,见他神色不似作假,放下了一半心。
如此闹一场,他肯出手相助,这件事就还有回旋的馀地。
李明远比起那老贼,品性又稍微好上那麽一点。若是让父子俩成仇,按李明远的手段,说不定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心思百转,她道:“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我杀了你。”
说完,她转过身去,悄悄掐了一把大腿。
李行简绕到她面前,就见平日里骄横跋扈的女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尖和眼圈都是红的。
他心一软,鬼使神差的擡手,拇指蹭去她面颊上的泪水,哄道:“好了,别哭了,我李明远虽称不上正人君子,但也不屑欺骗姑娘。”
薛见春拍开他的手,胡乱抹了把脸,将地上的鞭子捡起来,低声道:“但愿你言而有信。”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行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环顾满地狼藉,又擡手看了眼掌心的刀伤,眼底晦暗不明。
当初跟薛见春成婚後,他就发觉有些不对劲。但当时祝无执谋事在即,他抽不出空来调查。
如今正要着手彻查,就发生了这种事。
薛见春性子直率,不会撒谎。
他爹到底为了求什麽?竟不顾他跟春娘的夫妻关系,把亲家往绝路逼。
水榭外寒风渐起,飞雪簌簌,将整个汴京,笼在一片素白朦胧中。
*
接风宴的第二日,高月窈便入住旁边的听竹院。
这些日子,每日晌午後,高月窈都会响枕月院的门,同温幸妤讲扬州风物,以及一些坊间趣事。
到了晚上,祝无执归家後,高月窈会端着亲手做的补汤或者点心,去主院求见。
祝无执见了一两次,但那些东西他一概不入口。
笑话,外祖父有多厌恶他这个孽种,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别说是送吃的,他都不会让这女人靠近他半寸。
祝无执让人暗中把深夜面见高月窈,“红袖添香”的事透露给温幸妤。
而後温幸妤闹了脾气,几日不跟他说话,又加她跟高月窈相处一般,二人每日见面跟完成任务一样,知礼而疏远。
祝无执这才算彻底满意,确定温幸妤待他多少有些情意。
除此之外,李家发生的事,祝无执并未告知温幸妤,也不让薛见春进府找她。
因着上次帮温幸妤逃跑的事,祝无执对薛见春没什麽好感,故而刻意阻止二人见面,试图让她们关系慢慢疏远。
日子一晃而过,离年关还有不到半个月,汴京的天愈发寒冷,晴十日雪一日,草木枯败,唯有松竹依旧青翠。
十二月十八,这日天降大雪,高月窈披着狐裘,照旧晌午一过,叩响了枕月院的门。
婢女将她迎去主屋,温幸妤正坐在湘竹榻上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