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珩被墨影和杜仲小心翼翼地扶到一旁的软榻上安置。他浑身脱力,体内毒性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眼前阵阵黑,耳畔嗡鸣不止。
杜仲立刻上前为他施针用药,试图压制那因引动而变得狂暴的毒素。墨影则红着眼眶,死死盯着主子灰败的脸色,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然而,身体的极度痛苦,此刻却仿佛被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强行压制了下去。
萧夜珩紧闭着双眼,可陆晚吟那张因高烧而潮红、布满痛苦的脸,她死死攥住他衣襟不肯放手的样子,尤其是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破碎却清晰的呓语——“萧夜珩……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不准你死……”——如同魔音灌耳,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撞击!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打在他自以为冰封坚固的心墙上。那堵建立在仇恨、戒备、冷漠之上的高墙,在此刻,伴随着她无意识却最真实的牵挂,轰然倒塌,碎成了齑粉!
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从何时开始?
或许是从她抱着药箱,在新婚夜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我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开始?
或许是她不顾自身安危,“公主抱”将他从毒的痛苦中扛回,强行施针开始?
或许是她反手一巴掌教训沈清璃,眼神睥睨,灵动鲜活开始?
或许是她开设医馆,救治百姓,眼中闪烁着与他认知中所有贵女都不同的光芒开始?
又或许,更早……早在那荒唐的“玷污”之初,她手忙脚乱塞给他药方,那双清澈眼眸中的惊慌与无辜,就已经在他死水般的心湖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一直用“和离”的协议麻痹自己,用“利用她的医术”当做借口,用冷漠和疏离来武装自己。他告诉自己,他留她在身边,只是因为她的医术有用,只是因为她是他的王妃,关乎他的颜面。
他甚至真的想过,等她治好他,他就放她走,给她想要的自由。他以为那是对她好的方式,也是维持自己骄傲的方式。
可直到刚才,直到他亲耳听到她在生死边缘,喊出的不是“回家”,不是“自由”,而是他的名字——“萧夜珩”!
是害怕他死亡的那个“萧夜珩”!
他才幡然醒悟!
什么协议?什么利用?什么颜面?全都是狗屁!
他不想放她走!
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王府,没有她的余生会是什么样子!想到她会离开,会投入别人的怀抱,会对着别人笑,会……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和恐慌就几乎要将他吞噬!
那种心脏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比此刻体内肆虐的“碧落黄泉”之毒,要猛烈千倍、万倍!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的关注、容忍、甚至是偶尔失控的维护,都只是源于一种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可现在他明白了,那不是占有欲,那是……
“呃……”一阵剧烈的、锥心刺骨般的毒性冲击猛地袭来,萧夜珩闷哼一声,额头上刚被擦去的冷汗再次涔涔而下,唇色愈青黑。
“王爷!凝神!切勿情绪激动!”杜仲焦急的声音传来,金针迅刺入他胸口的穴道,“您体内新旧毒素冲撞,最忌心绪不稳啊!”
萧夜珩猛地睁开眼,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着前所未有的痛苦、明悟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他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死死地、贪婪地锁在不远处床榻上那道纤细的、沉睡的身影上。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肩头依旧狰狞却已停止蔓延的毒痕,看着她因为虚弱而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心疼、懊悔、狂喜和巨大恐慌的情感洪流,彻底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伪装。
是了。
就是她。
这个莫名闯入他世界,打乱他一切步调,不怕他、敢顶撞他、敢“玷污”他、又一次次救他于危难的女人。
这个表面怂萌,实则坚韧果敢,拥有着惊世医术和一颗赤诚之心的女人。
这个在昏迷中,唯一牵挂着他生死,喊着他名字的女人。
陆晚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