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机坊位于赫州东南,离六扇门、正宁衙、赫州府都很远。走到这里,三冬节的繁华气象渐渐淡了,路上再也没那么多五颜六色的灯笼。
此地妖人聚居,里坊制已不太管用。
我驾马迂回走了一段,见到大片的坊墙残骸。
所谓“千机坊”,实际上的面积足有寻常里坊的五六倍。
从格局严密的里坊演变到眼下随意伸展的街巷,此处官私之间的斗争恐怕剧烈非常。
不知妖人与官家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平衡,一路走过来,居然没看到几位掌灯人。
赫骏在这里过于显眼,没骑半个时辰,已经招来些许不善的目光。
我没自找麻烦,在坊长处寄存了马匹——他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言语间已不见官家的气度,倒像是在打份无关紧要的工。
不过面对赫骏,他还是有几分紧张,直接把马牵进了屋里。
要来一份简单的地图,我徒步朝千机坊深处走去。
外围的颓废气象随着越走越深而消退,千机坊的许多建筑都相当奇异,大约是妖人的风格。
这一路走过来,我已经见识到倒着修建的塔、当街立着的巨屌,还有座小巧精致的教堂,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说起来我还没见到过晟朝的海,希望这世上也有西方,也有精灵和哥布林吧。
飞水的宅邸并不难找。
尽管建筑设计千奇百怪,千机坊还是给寻常住宅留下了足够大的空间。
绕过一座堪称宏伟的赌场,便能看到相对规矩些的街巷,以及林立的宅院。
我没费心敲门,在门口站了片刻,便能察觉出今天扑了个空。
宅院里一丝活物的气息都没有,我沿着院墙徘徊,在墙边一角现一只枯死的小虫。
有意思。
我拈起虫尸,摩挲它光滑的表皮。
我还记得汲幽在暗室中从我身上揪出一只一模一样的东西,叫做“水唤虫”。
她自那日被阿莲撞破便没了踪迹,但要是想找,应该还是能找的到的。
手里的小虫是被磅礴的力量直接震死,大约是宅邸的主人察觉到了窥探。
内力残缺的阿莲都不能现这东西,这个飞水看来是个高手。
看了看四下无人,我纵身跃进宅院,无声无息落地。
园中没什么杂草,但也没种花,枯叶铺了厚厚一层,几乎遮掩住了院中小径。
我推开堂屋的门,一捻手指,有些灰。
坊长那里可以查到,飞水买下这座宅邸是在三个月前,几乎没怎么犹豫,也不考虑还价,雷厉风行的模样和买马时如出一辙。
坊长对他长相的描述也与辰季的一致——身材高大,遮掩面目,看不出是人是妖。
堂屋里落满灰尘,桌椅都没有移动过。
我一路走到卧室,现床铺上的布罩都没有掀开。
看来这院子自买下来就没住过人……我转过身,看到卧室的唯一一把椅子。
椅子上干净而光滑,一丝灰尘都没有。
向剑柄伸出手去,我踏出一步,身形转眼间挪到院内,剑招伺机待。
狂风卷起枯叶,哗啦啦响个不停,却没有敌人的气息。
这宅院除了我,刚刚还有人来过。
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那张椅子上坐了片刻,之后又离开的那样迅,以至于与我恰好错过。
水唤虫是什么时候死的?我从衣兜里掏出虫尸,却看不太明白。噬心功的感知虽强,对于这种莫名奇妙的生物还是有些乏力。
门外的街巷响起大呼小叫,兵械丁零当啷。
我在墙边等了片刻,直到声音渐渐远去才越墙而出。
擡头望去,一帮妖人正追着个半大小子跑,却始终追不太上,只能七嘴八舌地怒骂
“狗杂种!敢砸我烽家的场子!”
“你家少爷既然出千,就怪不得小爷砸场子。”那少年一手捂着腰间长剑,一手拎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还有余力回头嘲笑“你们这帮地头蛇,是该收拾收拾了。”
“我操你妈!”人群中,一个身着华服的男人在同伴的掩护下侧面突出,脸上还带着红肿的掌印。
他咬牙切齿地骂着,拧转身子丢出手中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