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启山攥了攥腰间的佩刀,点头应下:“儿子明日一早就去。”
严沧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情报上。云州十三郡,沈砚已得六郡,剩下的七郡里,望海是最硬的骨头。但他知道,这场“仗”,或许从一开始就不用刀枪——只要百姓能安稳,望海归谁,又有什么关系?
溪镇的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潮,严启山带着两个随从走在巷子里,远远就听见镇口传来热闹的人声——不是战乱时的慌乱,倒像是年节时的喧腾。他下意识攥紧腰间佩刀,脚步放轻,顺着声音往镇口挪,刚拐过街角,目光落在粮车旁的景象时,指尖猛地一紧,佩刀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
粮车旁围满了百姓,靖安军的士兵没穿甲胄,只着常服,正从车上搬下一个个奇怪的物件:有巴掌大的方盒子,裹着亮闪闪的纸,上面印着看不懂的纹路,捏着硬邦邦的,却比同重量的干粮轻一半;还有红通通的长条,外面包着透明的皮,士兵撕开一个,递给旁边的小孩,小孩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含糊着喊“有肉味”;更奇的是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桶,士兵拆开一个,倒出卷曲的黄块,又往旁边的铁锅里舀了热水,黄块泡在水里慢慢舒展,撒上一小包粉末,瞬间飘出的香味,连站在巷口的严启山都能闻见——那是混着油香和调料的味道,比城里最好的面馆还勾人。
“这叫‘泡面’,热水泡一泡就能吃,里面还有菜包和酱包,”一个靖安军士兵笑着给老人递过筷子,声音清亮,“咱们世子说,天快冷了,百姓煮碗热面,能暖身子。”
老人捧着纸桶,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桶壁,又看了看桶上印的图案——那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面,上面卧着荷包蛋,画得活灵活现。“不用磨面?不用生火煮面?”老人颤着声问,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不用不用,”士兵摆了摆手,又指向另一个粮车,“您看那是‘自热米饭’,掀开盖子倒点热水,等一刻钟就熟,里面有肉丁和青菜,比家里焖的米还软和。”说着掀开一个方盒,里面白花花的米块吸饱了水,泛着油光,肉丁裹着酱汁,看得旁边的小孩直咽口水。
严启山身后的随从忍不住小声惊呼:“将军,这……这是什么吃食?从没见过啊!不用碾米,不用和面,倒点水就能吃?”
严启山没说话,目光死死盯着士兵手里的“自热米饭”——那盒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材质,既不是木,也不是瓷,捏着硬挺却不重;还有那亮闪闪的包装纸,城里最好的绸缎庄都没有这样的光泽。他想起临溪郡的情报,想起沈砚拿下六郡却不伤一兵一卒,忽然觉得之前的警惕,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沈砚手里的东西,根本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
这时,一个小孩手里的“火腿肠”掉在地上,包装破了个口,露出里面粉嫩嫩的肉糜。严启山趁人不注意,悄悄走过去,用靴尖勾过那小块肉糜,弯腰时飞快捏在手里——触感细腻,带着咸香,比家里腌的腊肉还鲜。他攥紧那点肉糜,指腹能感受到油脂的滑腻,心里翻起惊涛骇浪:沈砚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东西从哪里来的?他有这样的“物资”,要拿下望海,根本不用费一兵一卒。
“将军,咱们要不要……”随从还想说什么,却被严启山抬手打断。他看着百姓围着靖安军士兵,脸上带着久违的笑,有的老人甚至给士兵递上自家晒的干菜,那场景,比望海城守了三十年的安稳,还要更显平和。
严启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震惊,转身往望海城的方向走——他必须尽快把这里的景象告诉父亲,沈砚手里的“底牌”,远比六郡的地盘,更让人心悸。海风又吹了过来,这次却带着粮车旁的香味,严启山攥着手里的肉糜,忽然觉得,望海的天,或许真的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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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城主府的议事厅里,海风裹着的咸腥味似乎比往常更浓,严启山刚踏进门槛,甲胄上沾着的溪镇晨露还没干,便急着往前凑。他一把抓过案上的茶杯,灌了大半口,声音里还带着赶路的急促:“父亲,沈砚的‘粮’,跟咱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不一样!”
这话一出口,议事厅里瞬间静了下来。严沧放下手里的兵册,指尖在桌沿轻轻敲着——他活了六十多年,从北疆到望海,粮米、干粮、腌肉见了无数,却第一次从长子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粮。
“你仔细说。”严沧的声音比平时沉了些,目光紧紧锁在严启山脸上。
严启山抹了把脸,把在溪镇看到的景象一五一十道来:“他的粮车上,全是些奇奇怪怪的物件——有巴掌大的纸桶,里面装着黄澄澄的卷状物,倒上热水泡一刻,就变成能吃的面,还带着酱味和菜香,连火都不用生;还有方方正正的盒子,掀开盖倒点水,自己就能热,等一刻钟打开,里面是白米饭拌着肉丁,油亮油亮的,香味能飘出半条街;最奇的是红通通的长条,裹着层透明的皮,咬开全是细腻的肉糜,比咱们府里腌了半年的腊肉还鲜!”
他边说边比划,手指捏成纸桶的形状,又模仿着拆包装的动作:“那些东西的外皮,亮得能照见人影,既不是布也不是纸,摸着手感硬挺,还撕不烂;百姓拿了就当场试,有个老人泡了碗面,烫得直哈气还舍不得放,说比过年吃的荠菜饺子还香——沈砚的兵就站在旁边,没抢没呵斥,还帮着腿脚不利索的老人撕那层亮皮。”
“不可能!”严峰猛地站起来,腰间的弯刀撞得桌角“当啷”响,他眼里满是不信,“不用碾米磨面,不用生火煮炖,倒点水就能吃热食?哪有这么邪门的吃食!怕是沈砚弄了什么花样,哄骗百姓的!”
严启河攥着佩刀的手松了又紧,眉头拧成疙瘩:“我派去的人只说沈砚在粮,没提这些……要是真有这样的吃食,城里百姓要是知道了,怕是没人再愿意守着咱们的冬粮过活。”他管了望海多年秩序,最清楚百姓怕什么——怕饿肚子,怕冬天守着冷灶,沈砚这是掐准了人心。
严启海翻账册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泛白:“咱们的冬粮只够撑四个月,冬衣还缺一半……要是沈砚能让百姓随时吃上热乎的,不用等他攻城,城里的民心先散了。”他掌了半辈子补给,太明白“不愁吃、吃得香”对百姓意味着什么。
严岳捧着水师器械册,抬头看向严启山,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那透明的皮、能自热的盒子,你能描出样子吗?是什么材质?咱们水师修战船用的木料、铁皮,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能不能仿造?”他满脑子都是器械,第一反应竟是研究这些“粮”的包装和用法。
最边上的严望攥着长枪,枪尖在地面轻轻点着,眼里没了之前的冲劲,多了几分好奇:“大伯,那泡着吃的面,真的倒点热水就行?比咱们营里煮的糙米饭还好吃?”他年纪轻,没那么多顾虑,最先被“好吃”“省事”两个字勾住了心思。
严沧没说话,手指慢慢摩挲着案上的木纹,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严启山的话——不是哄骗,若是哄骗,百姓不会当场就吃,不会笑得那么真切;不是寻常物资,寻常粮米哪有不用生火、撕开就能吃的道理。沈砚拿下六郡靠的不是蛮力,是这些能让百姓实打实尝到甜头的“奇物”,是能让民心跟着走的底气。
他忽然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座的家人:“沈砚的底牌,从来不是六郡的地盘,是这些能让百姓不饿肚子、能吃上热食的东西。咱们守望海三十年,盼的不就是百姓安稳?要是沈砚真能做到,那望海归谁,又有什么要紧?”
海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得议事厅里的烛火晃了晃,映着每个人脸上的震惊与茫然。严家守了望海三十年,靠的是刀枪,是战船,可沈砚只用几样“奇物”,就动摇了他们守下去的根基——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明白,沈砚不是普通的诸侯,这个人,或许真的能让云州的百姓过上不一样的日子。
望海城主府的议事厅里,烛火映着满桌的情报,厅角的兵器架上,那柄“镇海偃月刀”斜立着——刀身泛着冷光,刀背上刻的海浪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刀柄缠的旧布磨得亮,那是严沧守了望海三十年的伙伴,寻常时候从不离府,更不会随身携带着走。
严沧把手里的纸页往桌上一放,声音掷地有声:“光听你们说不行,我得亲自去溪镇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吃食,能让百姓传得这么邪乎。”
这话一出,严启山立刻抬头:“父亲,您身份特殊,要是被沈砚的人认出来……”
“认出来又如何?”严沧打断他,目光扫过兵器架上的镇海偃月刀,语气平静,“我是去看百姓,不是去跟他打仗。换身衣裳,扮成寻常百姓,谁能认出我这个老头子?”他转头看向严启山和严望,“启山你去过,熟路;望儿年轻,眼尖,跟我一起走。剩下的人守好城池,不许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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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再劝,严家上下很快忙活起来。严沧卸下穿了三十年的将军甲,换上件洗得白的粗布短褐——他没碰兵器架上的镇海偃月刀,只让随从找了柄寻常的柴刀,拎在手里,乍一看就是个赶集的老货郎。严启山也换了布衣,把佩刀藏在腰间,外面罩了件宽大的布衫;严望更直接,脱了兵甲,换上一身补丁摞补丁的短打,攥着个布口袋,活脱脱一个跟着长辈赶集的半大孩子。
三人趁着晨雾没散,混在出城的百姓堆里,往溪镇走。越靠近溪镇,空气中的香味越浓,有肉香,有酱香,还有种说不出的鲜气,把海风的咸腥味都压了下去。
到了镇口粮车旁,人群比昨日还热闹。靖安军的士兵正围着几口铁锅忙活,锅里炖着的红烧肉咕嘟冒泡,油花泛着亮红,香味飘出老远。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一排排方盒子,有的正冒着热气,士兵掀开一个,里面是翻滚的火锅,有菜有肉,热气裹着辣香,引得人直咽口水。
“爷爷,你看那个!”严望拽了拽严沧的袖子,指着一个士兵手里的火腿肠——士兵正撕开包装,递给一个馋得直搓手的小孩。
严沧没说话,拉着两人慢慢挤进去。这时,一个靖安军士兵注意到他们,笑着递过来一根火腿肠:“老人家,带着孩子来的?尝尝这个,能直接吃。”
严望眼睛一亮,看向严沧,见爷爷点头,立刻接过来,撕开一小口,先递到严沧嘴边:“爷爷你先尝。”
严沧犹豫了一下,还是咬了一口——肉质细腻,带着咸香,比他平时吃的腊肉还鲜,不用嚼太久就能咽下去,连牙口不好的老人都能吃。他还没回过神,严望已经咬着火腿肠,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锅红烧肉。
“老人家,要不要尝尝这个红烧肉?刚热好的,烂乎。”另一个士兵端着个粗瓷碗,盛了块红烧肉递过来,“咱们世子说,老人孩子都能吃,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