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景国世子入都为质,边南的和平至少能维系许多年。
此举不仅妥当周全,还为唐绮赢得了百官的忠诚,可谓是大获全胜。
下朝时,项一典进勤政殿,二话不说先行叩首。
唐绮把百官稽查呈上来的折子往旁搁,看向他说:“你是来问那道圣旨?”
项一典犹豫着道:“毕竟先帝留了道旨,让臣终生不得入仕途。”
“不知变通。”唐绮起身走到他面前,负手道:“难道还要朕将你搀起来?”
项一典自然不敢,一股脑从地上爬起身。
“可是,皇命不可违,况且来说,臣在都中长大,只会带兵,对府君一职实在不知能不能胜任,还请陛下三思。”
唐绮擡高手臂,拍上项一典的肩膀:“老项,你到现在还认为,当日在高壁镇援手于我,是行差踏错犯的死罪麽?是我不够资格当这个皇帝,还是你的选择本就是错的。”
项一典惶恐道:“臣不是,不是那个意思啊陛下!”
唐绮露出欣慰的笑。
“好了,边南兵乱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项家本是鹭州燕,你该回去了,不要让朕失望……”
冬雪不日将至,鹭城百废待举。
项一典笑不出来,他哽咽着,不知该再说些什麽。
唐绮观他神色,又道:“老太妃住惯了皇宫,有朕和皇後代为照料,你放心地去。”
项一典想起那日他夜探後宫,隔墙同姜老太妃叙话,再回禀唐绮之时,唐绮脸色极差,像被雷劈中一般好半天没有回过神,但此事就没有後续了。
甚至连他受命守明和殿那天发生的事,唐绮都没再提过。
他隐约感觉唐绮在查什麽,如今自己马上要离开椋都,少不得担忧,就壮着胆子问道:“姜老太妃也没有见过那位周贵妃,宫中前朝所剩老人已经没几个,陛下在查的事,是有了眉目麽?还有臣同你提及过碧水湖船上皇後娘娘她……”
唐绮方才的和颜悦色瞬间消失,目光变得极其犀利。
“老项,这些事,天知地知,烂在肚子里。”
她一席话夹杂了莫名强烈的杀意,项一典听出了,抱拳道:“陛下放心,臣谨遵圣谕!”
唐绮摆手,又恢复淡然姿态,说:“你去吧。”
项一典临走前,朝唐绮再行拜礼,他人及中年,许多事不需要说得明白,都在心中了,最後只用一句“谢主隆恩”,结束了他活在暗影里的前半生。
女君说得对。
项家人是鹭州燕——
他终将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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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燕姒将皇後玉印取出来,给曹大德命人送来的文书一一落好印。
曹大德来取时,她问他说:“女君没有其他话让公公带给本宫麽?”
小内宦收好文书,曹大德弯腰道:“女君只嘱咐奴婢以後後宫诸事皆由娘娘定夺,所有文书要落娘娘的玉印,飞霞关大捷,朝堂上有许多公务要女君处理,她今日就不过来用午膳了。”
“飞霞关大捷?”燕姒转过身去,把皇後玉印交给小娥,“二叔胜了啊。”
曹大德喜道:“是呢。”
再多的,他就不好透露了,譬如唐绮一口气颁的那三道圣旨,怎麽说都有压制辽东的意思在里头。
燕姒没有追问,甚至没有因为唐绮不来坤宁宫用午膳,而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她将袄子的襟口拢合,擡眸瞧外头的天色。
“今日太阳很好,小娥,午膳就去庭院里用吧,曹公公还有公事,本宫就不多留了。”
曹大德福身:“奴婢告退。”
边关战事终于落幕,燕姒脸上却没见着多少喜色,曹大德走後,她就穿鞋往外去,小娥过来搀扶她,问说:“娘娘去哪儿?”
“就去院子里晒晒日光。”燕姒出了殿,没有直接下阶,吩咐小娥道:“将轮椅推过来。”
小娥照做了。
燕姒坐在轮椅上,自己往庭院里去,下了廊,停在核桃树前。
日光照拂着她,她就在脑中回想身处忠义侯府那一年光景。
她并不喜欢坤宁宫,这里太冷清,她就像一无是处,断去四肢的人,日日等着唐绮来,日复一日,独自舔舐身上的伤口。
忠义侯府里,有许多处不同的院子,曾经住过于延霆的子女们。不论是主人还是家仆,如今都不在了,那燕姒住过的清玉院和于红英的菡萏院便也死去,同燕姒见过的那些破败院子一样,再见不到任何生机。
唐绮说,让她再等等。
等飞霞关大捷的消息传回椋都,就带她去喻山祭祖。
还要多久呢?
应该快了。
唐绮只是眼下太忙。
燕姒在心里安慰着自己,闭眼贪婪地汲取阳光带来的暖意,不知过了多久,庭院里起了风,她习以为常地说:“澄羽,去拿毯子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