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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生筏检修定在凌晨五点，陈昭带着相机赶到甲板的时候，周叙已经带着两个水手拆固定螺栓了，海雾没散，白茫茫地裹着船身。周叙在雾里显得有些模糊，只有衣服上的反光条时不时闪两下。

“来挺早。”周叙头也没擡，手里的扳手飞快扭动着：“先拍拆卸步骤，再拍螺栓型号。”

陈昭应声，蹲下来调整光圈，刚拍了一张，却见周叙转头，大概是拧好了，对陈昭说：“焦距往回调三格，拍摄模糊了没法存档。”陈昭愣了下，调整好後，重新拍摄：“周叙，这你都懂啊。”

他随口一说，周叙回了他：“看你拍多了，耳濡目染。”他的声音没什麽起伏，扭过头去打绳结，又快又稳，“下午有雨，拍完赶紧回舱。”

陈昭“哦”了一声，镜头一转，却注意到了周叙手上的一道疤痕，早就结痂了，可能是之前工作时弄的。“周叙。”陈昭突然开口，快门声夹杂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你这手，是不是要去队医那儿看看？”

周叙打绳结的手一顿：“老伤，不用。”他把绳结挨个排好，放回原处，准备去检查发动机，离得不远，三两步就到了，陈昭跟着他，没拍摄。

“拍清楚了？”周叙蹲下身检查，顺便问了嘴。

“放心，专业的。”陈昭举着相机绕到他侧面，想拍张他低头检查筏体的样子。雾太浓，镜头里的人脸有些虚，他往前凑了两步，不小心踩到块松动的甲板，“哐当”一声往下沉了半寸。

周叙伸手捞住他的後领，力道大得差点把他脖子勒断。“站稳。”他的声音隔着雾，显得有点不耐烦，指尖却在他後颈处轻轻碰了下：“还疼？”

陈昭耳朵一热，掰开他的手：“早好了。”他转身去拍水手充气的画面，眼角瞟见周叙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像在发呆。

等救生筏鼓成个蘑菇，天已经亮透了。周叙踩着筏体检查气密性，陈昭举着相机仰拍，正好拍到他绷紧的裤腿和沾着海水的靴子。陈昭这也是偷拍，周叙没转身，可能也没看见陈昭拍了他。

雾散了後，阳光直直地照下来，在他发梢残留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一整片头发就跟镀了金似的。陈昭想起来什麽，擡头看向周叙：

“下来吧，该测浮力了。”陈昭喊他，晃了晃手中的相机。

周叙跳下来时没站稳，膝盖在筏体边缘磕了下，闷哼了一声。陈昭看着他皱紧的眉，突然想起祁安之前好像说过——三年前救实习生那次，他这条腿差点废了。

“风湿又犯了？”陈昭走过去，把手里的热水递给他。也不知道有多疼，能让这位上能修下能扛的大副疼出声来。

周叙接过去喝了口，没说话，只是把空杯子塞回他手里时，指尖有意无意地蹭了下他的掌心。陈昭没多想，就是蹭到的时候手心有点痒，擡眼看向周叙的时候还是和往常一般那副高冷的样子。

上午的活儿忙到十点多才结束。陈昭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电脑，正对着屏幕修图，周叙突然敲门进来了。陈昭先是一惊，後面有疑惑起来，周叙找自己有什麽事儿？不会是自己哪里的工作没有做完吧。

他换了身干净的制服，头发也擦干了，只是耳後还有点没擦干净的水渍。一般人也注意不到这里，陈昭多看了两眼周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能是太正经了吧。

“教我用相机。”他把陈昭的备用相机放在桌上，语气硬邦邦的，像在下命令。

陈昭有些不耐，这是什麽态度？他挑眉，拉过把椅子让他坐：“周大副这是想转行当摄影？”这句话是在开玩笑，不知道周叙打的什麽主意。

“拍设备用。”周叙用平时一样的语气开口，谁白了就是冷。他拿起相机看了两眼，大致弄清了不同的按钮。手指在按钮上试探着按，“队里的相机分辨率太低。”他补充道。

陈昭挨着他坐下，火气小了些，其实周叙这个人就这样，他也不想说什麽，毕竟也是为了拍设备。

陈昭手把手教他调参数。周叙的呼吸落在他颈侧，带着点淡淡的皂角香，陈昭的指尖在他手背上划过时，感觉他的手在微微发烫。也许是因为中午的天气带着些闷热。

“光圈调大，景深就浅，适合拍特写。”陈昭握着他的手转拨盘，手指相交，陈昭都能听见周叙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动的声音。陈昭认真教他：“就像这样，拍你手上的疤——”他点了点周叙手上的疤痕。

周叙猛地抽回手，耳尖红得像要滴血：“不学了。”他不知道怎麽了，可能是不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似乎之前也没有人这麽和他接触过。

“哎别啊。”陈昭拽住他的手腕，把相机塞回他手里，“我还没教你怎麽拍人呢。”他故意凑近，看他这样就想逗逗他，鼻尖都快碰到他的下巴，“比如……拍我？”

周叙的喉结滚了滚，突然伸手按住他的後颈，两个人都快碰上的瞬间被周叙猛的制止了，他还是不太能接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流氓。”周叙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气音，推开了他。活像个小媳妇儿，要不是他是男生，陈昭兴许就拐回来做老婆了。

陈昭笑了，放下相机摆摆手：“哎，我开玩笑的，拍我也不是不行啊？怎麽？嫌我丑啊？”他摊开手面对周叙，浑身上下下这着个词：坦然。

周叙觉得拍谁都行，但是拍人，他不一定能拍多好看，更或况是拍陈昭。不过陈昭还是让他先试试，拍设备比拍人简单点儿，说不定会拍人了设备就会拍了。

周叙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陈昭把相机递给他，自己环绕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後决定在窗户旁边拍，随便拍一张。周叙正常打开相机，他第一次拍别人，拍的人还是陈昭。

这个人，性子跳，又总是乐得不行。

周叙按下快门，陈昭一身白净的POLO衫，搭配着裤子，其实有点儿商务风，陈昭自己说的，拍出来却是少年感，陈昭忍不住夸了一句：“你这拍的我直接年轻十岁。”

周叙关注好像不在点上。

他开口说得第一句却是：“你……二十八了？”陈昭挠了挠头：“对啊，咋了，这和拍照有关系吗？？”

周叙没回答，陈昭拿过来相机，刚想翻照片一不下心滑到了他前几天偷拍的照片了，周叙本人不以为意，现在尴尬的倒成了陈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