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他独独害怕雷雨天。
恐惧会让他神经麻痹,那些密闭逼仄的水争先恐後地钻进呼吸道,巨大的声响一遍遍锤击他的头骨,震得全身都无力支撑。
他记得很冷。
也记得依稀眼帘间,被淤泥染污的破碎裙摆;身体摇摇晃晃的颠簸;还有肩膀被骨骼硌痛的凹陷。
她的双臂环的很紧,紧的他能感受到呼吸困难,可他却一点也不想叫她松开,反而想要越来越紧丶越来越紧。
他很熟悉这样的感觉,窒息感,禁制感,他分明熟悉,且厌恶。
为什麽现在不讨厌了?
为什麽?
“……为什麽?”
他几乎是呓语一般地呢喃出声,连自己都未曾发觉。
“什麽?”
“……跟锁链不一样的感觉。”
“锁链?”
锁链。长长的,锁着奴隶命运咽喉的锁链。
奥佩莎还在疑惑辛德瑞尔吐出的字句,她又连声问了几遍,然而怀里的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
她忙退开些用脸颊试温,好烫!
“辛德瑞尔!”她急急呼唤了一声,但她很快被自己蠢到,“干嘛喊她啊又醒不过来了。”
她着急忙慌地把辛德瑞尔扶躺下,把他的被子剥下来散热,又打开门叫楼下的老板送一盆凉水上来。
凉水盆刚坐下没一会,奥佩莎摸上辛德瑞尔的额头,冰凉的,她又赶紧把被子给他掖好。
掖被子时,她听到一声很淡很淡的呜咽:
“……别关我了。”
很淡,但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和那锁链一样,仅仅一瞬之间的声音。
她更为复杂地看向辛德瑞尔,无法想象他经历过什麽。
发烧就是反复无常的发冷丶发热。折腾了两轮後,奥佩莎已经累得心力交瘁。
这个破房间没有壁炉,整个房间还有些漏风,又是个木板床,导致保暖措施怎麽也不到位,她只能一咬牙褪下自己的外套给辛德瑞尔铺一层当床垫,自己索性也钻进被窝里,然後一只手拍抚着发抖的辛德瑞尔。
和女儿躺一窝而已,而且还是那麽漂亮无痛生産的女儿,她一百个乐意。
可奥佩莎擡眼时还是恍惚了一瞬。
她第一次那麽近距离的接触辛德瑞尔。
那是一张漂亮到雌雄莫辨的一张脸,浅看之下是精致秀美,细细端倪後,其实更多的是英气立体,只不过被过长的碎发遮挡,完全看不到其中的棱角锐利。
他苍白又脆弱,美的像破碎的维纳斯。
他的手指总在发颤,奥佩莎握住他的双手,从指缝中箍住他的手指,牢牢在手心焐热。
她才发现他的指节很宽,骨节凹凸分明,掌心很大,有着粗糙宽厚的茧,就连手指都比自己长出一截。她记忆里,辛德瑞尔的手似乎一直都缩在袖子里,只露出半截手指。
怎麽看,这都不像一个十九岁少女会有的一双手,倒像个男人的。
这个想法把奥佩莎吓的头皮发麻,立马滚出了被子,裹着两层毛巾躺到了外面。
她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正想着怎麽做时,她又听见了一声呢喃。
“妈妈……”
与先前不同,这一声妈妈叫得很生涩丶低哑,像是牙牙学语的孩童。
奥佩莎沉默,静静地看着那张在睡梦中悲伤的脸。
良久,她抽出一只手,再伸手,继续哄小孩一样哄拍着辛德瑞尔。
算了。
喊老些就老些吧。奥佩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