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默默地跟在她身後。她走出宗阁,外面的雨落得更大了,她站在檐下将她的兜帽兜好。他却跟上前来为她遮着雨。
六娘蹙了下眉头,说,“孟大人不用送了,请留步。”
他顿了一下。
她又说,“长宁有个不情之请。”
“郡主请说。”
“长宁想自己为阿爹的案子翻案……”
她推开他的伞,略显漠然地看着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让他再插手,不想让他去汝宁……
她转身一个绯红的袄钻进雨里。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这高墙之内。
那之後,六娘便向皇太後说想回汝宁故乡看看。
皇太後知道她想做什麽,说,快冬日了,去汝宁的路不好行,为何不等到春日里再回呢?
可六娘心急如焚,她并不想推延。
皇太後只得应了,说,等再宫中过完中秋後,便安排人和她成行,六娘知道皇祖母想留她过中秋,她点点头,便此告退。
福公公见太後想着心事似的,坐在案边一动不动,便捧了六娘做的酥酪,道,“太後尝尝,这是郡主亲手做的酥酪。”
“长宁这孩子最肯用心。”太後拿着那酥酪说。
福公公说,“正是呢,像极了公主当年的样子。”
“献宁命苦,哀家只希望长宁能喜乐无忧,不似她娘那般受苦。”
“郡主福泽深厚,必然会的。”
“哀家听说,她出宫住她养父府中的那些日子,同一位公子,去了京都市井玩。”
“是翰林院赵仕杰学士,赵大人和郡主也是同乡,想来是念旧,所以作为旧日玩伴出来玩的。”
“赵仕杰……哀家听皇帝提过,人是好的,只可惜,城府不够,手段不行,也没有那麽偏执,日後,未必总能护住长宁。”
“太後放心,赵大人是聪明的,而且听说那赵大人家中已经为她看了别的姑娘,好像从来没有对郡主有过别的心思。
“原来如此。”
“若说这情份和能力,首屈一指的还是孟大人,怪道太後总希望两人重归于好。”福公公又说。
“哀家可没提他,长宁总不愿意接近他,缘分强求不得,还得凭着长宁心意。”
“是啊,听说郡主在顾先生府中病了一场,孟大人去跪守了三日夜,郡主仍然不见。”
太後掐断那瓶中的花,“所以哀家说,这世上的事情皆有因果,因缘际会,一时错过,又怪得了谁呢?这些苦头也算不得什麽苦头,他想要弥补,想要挽回,就还有的是苦头吃呢……”
福公公摇摇头,笑说,“太後总说郡主像公主,依老奴看,郡主却更像太後。
公主温柔,看着倔强其实心软,郡主却颇有些百折不回的脾气。”
太後笑笑,将那花又掷回瓶中。
孟简之听说太後私下里将这事交给郡主和大理寺,并没有说要亲军都尉府插手的意思。中秋节庆之後,便要成行,着亲兵陪郡主去汝宁回乡小住。
他心中有些烦乱,他知道她想自己去处理,更不想他插手。
可要她一人山高路远地去汝宁,就快到了冬季,又兼汝宁属献王封地……他……实在做不到。
他去求了太後,太後却说,亲军都尉府确实事务繁忙,只怕离不开他,仍不让他去,只说让他放心,已遣三队亲兵,一个太医,随行护着长宁。
他想起那夜,她说,她希望他日後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
纵然来来去去,她的心思没有变过。
他知道她有多执拗,因为她曾那般百折不回地喜欢过他,如今,却也百折不回地要丢开他。
孟简之心中泛起一阵阵酸苦和闷烦,像是钝刀子一下下在心口剜着肉。
他沿着修长的宫道,缓缓地向前走,宫道旁的垂柳,像是左右摆着,他回忆起,在汝宁时的她,她走在她身边,滔滔不绝地说着河边的柳如何抽了新芽,如何又飞了柳絮。
回忆将他拉入无尽的悔怨,而她对他的疏离来回拉扯着他的心念,她要回故地,他的思绪也早已要随她一同飞到故地……
他轻轻摩挲了下衣袖,他做不到看着她离他那麽远,哪怕……哪怕他如上一世般用那般卑劣的手段,也要留在她身边。
入了秋,宫中的桂花开得正好。
六娘同太後一样都很喜欢桂花,京都皇家园子桂花开得最好的就是在京郊的程园。
只是因为当年程园给肖臣毅夫妇居住,後来这里出了事,宋献宁在程园亡故。
所以,程园一直关着,无人问津,只有一两个原就在程园里管事的嬷嬷在这里住着,打扫着程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