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出宫的时候没有乘车舆,我知你要走回来的,我等不住你。”六娘清醒过来,笑着将食盒中的冷元子递给他。
“等不住我,便先睡,我会轻些免得吵醒你。”
“才不要先睡,昨日是我们大婚的纪念日,你却没有好好陪我。”
他想起她昨夜里缠着他不许他睡,要他陪她几次的模样。
他忽而觉得冰冷得身上便燥热起来,他何尝不想,奈何亲军都尉府的人总会在适宜的时候叩响他们的门。
他坐在她身边,便已经忘了刚才亲军都尉府中所有煎熬的时光,他劳苦一日,为的也只是能见她笑着的模样。
他接过她手中的冷元子,原来,这冷元子是酒酿的,他微微蹙了下眉尖,这酒得腥辣味混着园子的甜腻,在唇齿间炸裂开来,是别样的味觉。
他侧头看向她,俯身抚着她的发髻,将口中的冷元子送到她的口中。
她控制不住轻轻唔了一声,才睁眼紧张地担心那车夫会听到她的声音。可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很动情,她便也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唇齿间的酒酿味道有些辛辣,辛辣过後却是甜腻,桂花和芝麻的味道在唇齿间交替,她喜欢这个味道,元子里的汤汁,缠绵在两人的唇齿间,她轻轻得舔舐着,那浓烈的香甜。
过了许久,他睁眼俯身看着她,说,“这冷元子不是小厨房的手艺,是你做的,六娘?”
六娘揽着他的脖颈,说,“今日去给皇祖母请安,她说,这几日正逢休沐,不用我在宫中应承,我想起来好久都没有在府邸中住过,一时有些想念在府中的日子,就出宫来了府邸。看到府中的梅树,又想起你说想喝青梅酿!便将这青梅酿挖了出来,做冷元子,刚好我也馋了!偷吃了好几碗,你不介意吧。”
他笑笑,“介意!吃多了伤身。”
他见她唇边残留着冷元子的汤汁,他勾着唇角,轻轻酌取她唇边的辛甜。
她愣了一下,他离开她的唇边,抚了抚唇角残留的酒香和她身上的香气。
他垂眸望着她,轻声说,“六娘,不需你做这些事情,你若想吃,告诉我,明日做给你吃。”
她笑盈盈点头,嗯了一声,忽然来了精神说,“不止想吃冷元子,还想吃孟哥哥做得醋鱼,寸金鲊丶水晶炙,孟哥哥,你好像好久没做过云州的小菜了,若不是这几天忙得都是云州的事情,我都要忘了这些云州小菜了。”
他笑得很温柔,“我今日在亲军都尉府的时候,便想着,这几日难得休沐,便将亲军都尉府的事情和宫中的事情都抛到脑後,陪你去京郊玩呢。”
六娘忽然起了兴致,说,“京郊?好啊!先帝去世那年,说要京郊跑马,可逢着先帝去世,便耽搁了下来,後来我们竟再没怎麽出过皇宫!孟哥哥带我去京郊跑马吧!”她兴高采烈道。
忽而又锁了眉头,情绪落下来说,“可是昨日才落了雪,只怕马场里也不方便骑马的。”
“前日我听说在京郊有一个道观,道观里都是红梅,如今落了雪,正是好景。那里需一日的路长才能到,你若想骑马,我们便骑马去,若是路上雪深,我就给你牵着马。”
六娘很想去骑骑马,松动筋骨,两个人一拍即合,很快议定了,明日便去京郊骑马赏景。
六娘送开环着他的手,忽然想到什麽似的,说,“孟哥哥刚才说要找人去云州赴任,我倒是有个人选,去年给先帝修陵寝的大理寺官员中,有一个是能镇压住云州官场的。”
孟简之正经地注视着她,说,“你说的是那个处置先帝陵寝贪墨一案的大人,他的性子出身确实是合适的。”
六娘点头,“孟哥哥,等休沐结束,我便向皇祖母後提他,便知皇祖母是否允他去云州了!皇祖母这些时日正为了云州的事情发愁,昨日在政事堂的时候,那几位大臣提议的人选,皇祖母都不满意,我瞧着就他好。他同孟哥哥一样,不仅崇奉大周律,而且也是个无牵无挂的孤臣,无所忌惮呢。”
她说着,一心便都在政事上听不下来。
车舆在府门前停了下来。
他俯身吻住她的唇,蹙眉说,“谁说我是一个无所忌惮的孤臣了,我有我的软肋,也有我的铠甲。”
她愣了一下,脑海中还想着云州的既任大臣,没想到车舆停了下来,他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抱她下了车舆,又抱她进了府。
府中的人见孟简之还是惯常得喜欢抱她进府,一如新婚得时候那样,也不禁捂嘴偷笑。
她忽而有些慌乱,见他执意不肯放下她,将脸埋进了他胸前。
他笑说,“这里不是宫中,不必有那麽多忌讳,怎麽成婚这麽久了,还害羞?”
“才没有。”她说着,却将头埋得更深了。
这些时日他们都住在宫中,几乎没有在府中住过,行为举止也自然要比在府中得时候谨慎很多,哪里敢这般在大庭广衆之下亲密。
他步子不急不缓,旁若无人地将她抱进卧房中。
他知她在车舆里的时候就困了,他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他紧紧环住她,埋在她脖颈间,抚着她的发,“昨夜,我走得早,是不是吵到你了?”他的声音很轻。
她本来是很困的,去亲军都尉府的路上一路不住地打着呵欠,可这会儿被他这麽折腾一回,又听他在她耳边说话,吐息轻轻地喷在她耳垂和脖颈间,她觉得痒,笑着想躲,困意便也隐退了。
她摇摇头望着他的眸,认真地说,“昨夜虽醒了那一次,但睡得很好,也不记得你是什麽时候走的。”
“今夜……不会吵醒你,也不会走。”
她用脚轻轻踢他,躲进榻得深处,娇俏地说,“孟大人才从亲军都尉府回来,我还能嗅到刑讯室的那些味道。”
他知她不喜欢那些味道,无奈笑笑松开她,转身便去帷幔後洗漱了。
六娘很想等他的,昨夜他走得早,大概只浅浅睡了一个多时辰。而昨夜她喝了酒,闹着他陪她好几回,累得了不得,才沉沉得睡了。
她看着这熟悉的窗景,等着他,等着等着,却渐渐睡熟了过去。
他回来的时候,却见六娘卧在榻上,她轻轻蹙着眉,脸色晕红,呼吸间长长的睫毛也会轻轻翕动。
他不忍心吵醒她,他摇头笑笑,想起刚才还说不许他睡,转眼她自己就睡着了,他给她添了层软被,便坐去桌边看卷宗了。
昏黄的灯火下,他虽时而会被卷宗里的东西气得了不得,可偏过头,看他的小女娘睡得很安心,他所有的心绪都随着她清浅的呼吸,渐渐平和下来。
次日,六娘起身的时候,她发觉她彻底得睡了过去,根本就不知他什麽时候洗漱完的,也没有等到什麽,她想着自己竟还记挂着这种事,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