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堡巍峨的城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默矗立,如同饱经风霜的巨人。
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出沉重而悠长的“嘎吱”声,迎接这支穿越了死亡峡谷、浴血而来的粮队。
车轮碾过冻硬的官道,出单调的呻吟。
三万石军粮,虽历经波折,损失近半,但终究是送到了!
这沉甸甸的粮车,承载着铁壁堡十万将士的希望,也浸透了鹰扬堡和初晓营的血泪。
堡内,气氛肃穆而压抑。守军的眼神疲惫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当李刚校尉风尘仆仆、带着一身硝烟和血污,将粮队交割文书递交给北风堡守将时,那位头花白的老将军,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笑容。
他重重拍了拍李刚的肩膀,声音沙哑:“李校尉……辛苦了!雁北边军……欠你一条命!”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传开。
鹰扬堡粮队突破黑风峡枭胡与悍匪双重围堵,成功将救命粮送达北风堡!
李刚的名字,连同他麾下那支神秘的“初晓营”,第一次在雁北边军的序列中,引起了真正的震动。
嘉奖的文书和象征性的赏赐(一些布匹和劣酒)很快从雁门关大营来,肯定了李刚的功绩,也提及了“初晓营义勇”的“忠勇可嘉”。
鹰扬堡内,短暂的欢腾气氛被刻意营造出来。
李刚下令宰杀了几头瘦羊,熬煮了肉汤,分给所有参与押运的将士。
辅兵们捧着热腾腾的汤碗,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眼神中带着一丝麻木的满足。
初晓营的战士们则显得更加沉默,他们默默地喝着汤,眼神不时飘向堡内一处偏僻的营房——那里,楚骁依旧昏迷不醒。
营房内,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死寂气息。
楚骁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石膏,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肋下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但绷带边缘依旧渗出暗红的血渍,散着不祥的腥气。
他呼吸微弱而短促,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杂音。
翠兰守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湿布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眼中充满了忧虑和恐惧。
她能感觉到,楚骁的身体冰冷得吓人,仿佛血液都快要凝固,那股盘踞在他体内的、如同附骨之蛆般的阴寒死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有蔓延的趋势。
阿狗蜷缩在角落的草堆里,小脸瘦削,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骁。
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封染血的密信,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和……沉重的罪责。
恩公是为了救他,才强行催动那可怕的力量,落得如此境地……
玉佩紧贴着楚骁的胸口,那道布满蛛网状黑色裂纹的猩红裂痕,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着。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散出一缕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腐朽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楚骁残存的生机,侵蚀着他的精神世界。
裂痕深处,那深邃的黑暗仿佛在缓慢扩张,吞噬着一切光和热。
…………
鹰扬堡校尉府。
庆功的喧嚣被隔绝在门外。
厅堂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炭火在铜盆里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李刚坐在主位,面前摊着那份来自雁门关大营的嘉奖文书,以及……另一份刚刚送达、盖着鲜红兵部主事印鉴的——质询令!
文书措辞冰冷、严厉,字字如刀:“……据查,鹰扬锐士营协从团都头楚骁,于剿匪期间,擅杀良民,劫掠财货,私炼火器(疑为‘轰天雷’邪物),目无法纪,凶残暴戾……着即押解至雁门关大营,交有司严审!不得有误!”
落款处,除了兵部主事的印鉴,还有一个更加刺眼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刘文远!
“砰——!”李刚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
坚硬的木桌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刘文远!狗贼!安敢如此!!!”
他猛地站起身,在厅堂内焦躁地踱步,愤怒的咆哮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擅杀良民?他杀的是悍匪!是劫掠军粮、残害百姓的沙蝎马匪!是勾结枭胡、意图焚毁北风堡粮仓的叛逆!”
“劫掠财货?那是缴获的匪赃!是充作军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