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莫霞章都一阵脸红。
他的夫人啊,平日里二人相处时,听他说些腻人的话就又是羞又是臊的,谁知道换作她自己,居然敢在大庭广衆下将爱慕之句脱口而出。
傅全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便做认输。
现在,学生队伍中只剩下最後一位梳着辫子的洛巧仪同学。
她上前一步道:“先生对包办婚姻似乎了解甚多,能再给我们继续讲讲吗?”
文薰擡眼望她,心中已有思考。
“我想,所谓的反抗包办婚姻,其实会根据父母性格和家庭环境的不同,出现以下两种情况。一种是年轻人明确地向家人表达对婚事的不满,却遭到拒绝,然後摁头盲婚哑嫁。大家长的专制便是包办婚姻的可恨之处,因为年轻人处于其中,是发不出声音,是没有做选择的自由,是没有任何人权的。”
这便是文薰一开始愿意和莫霞章结婚的愿意了。第一个是父母确实给了她拒绝的权利,第二便是她见了本人之後,眼睛告诉大脑,它还算喜欢。
洛巧仪小心地顺着她的话琢磨,“所以先生认为,只要两个人愿意,哪怕是包办婚姻,也可以称作自由?”
文薰敢于承认,“是的。”
“这种自欺欺人的自由,不会很可笑吗?”
“可笑点在哪里?”
“你还是被安排了,像个木偶。”
“像木偶的前提,是别人让我去哪儿,我去哪儿。可在能够自己选择的情况下,是我想去哪儿,我就能去哪儿。”
洛巧仪似有所叹:“女方能做选择的情况,到底还算少数。”
文薰眨了眨眼睛,“是的,所以我们仍旧有必要倡导自由。”
洛巧仪扬了扬头,露出心思落地的笑容,“那先生的意思岂不是说,婚恋自由还是赛过包办婚姻吗?”
文薰见到辩论社的其他三位同学已经兴奋地握起了拳头,便笑着应和,“是这样。”
此话一落,便是相当于她自己认输了。
周围的学生压抑不住地欢呼起来。不过他们只是起哄,并没有人说出什麽风凉话。洛巧仪也不倨傲,鞠躬向文薰行礼,“承让了,先生。”
文薰摇了摇头,又擡头望向身边的莫霞章,发现他正盯着自己看,一脸赞许。
文薰便知道他是理解自己的。
莫霞章当然清楚刚才文薰是故意退让输给洛巧仪。
倒没有因为她是先生,所以不用跟学生们一定争个面红耳赤这种自矜规矩,而是今天讨论的这个主题需要做某方便的得失退让。
在辩论一事上,自然没有辩手站在哪方便赞同哪方的道理。可如今国民都在讲自由,年轻人也在论自由,文薰作为师长,有必要在一定时刻对他们的精神表达肯定。
反对封建包办本来就是大势。当代年轻女性为了追求婚姻自由,是流过血的,她需要慎重地认真对待。
再者,现实不会因为文薰在一场小小的辩论赛上的输赢有所改变。自由恋爱好还是包办婚姻好,那是社会学丶统计学需要去调查,去钻研的课题。文薰在与蔡云子的辩论中已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到最後所谓的输赢便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表达那一份认同。
几位辩论社的学生都是拥有智慧之人,略微细想,也能明白文薰的一片良苦用心。思及如此,不禁对她更添了一分肯定。
洛巧仪再开口时语气都亲近了,“我听说剑桥大学就有举行辩论赛的传统,朗先生莫非也参加过吗?”
文薰道:“只旁听过。”
实际上,不说人种歧视,光是性别这一栏,文薰就注定无法登上那个席位。不过她从不会为他人的固步自封而恼怒,她也不觉得一定要在这方面有所建树才叫人才。
她不自卑,更不会因现实自怨,她坚持着自己的修养,拥有者别人无法撼动的处世规则。
一局战罢,文薰起身,对着眼前的四位学生道:“还要多谢你们。我甚少与人谈论,今日一会,真是有趣极了。”
蔡云子连忙上前道:“那先生再与我们辩一轮?我们还有其他议题呢。”
田文剑也道:“是啊。这回,莫先生可不能作壁上观。”
莫霞章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
他挑了挑眉,轻巧道:“分明是你们不愿意带我玩,什麽时候成为的过错了?”
他语气活泼,言语更是有趣。此话一出,衆学生都笑出了声。
文薰便和霞章留在见风亭里,和学生们辩了一轮又一轮。
一开始还是霞章站在文薰身边,後来时间长了,学生们与先生们亲近了,以洛巧仪和蔡云子为首的女学生们便都聚在了文薰身边,把霞章挤出了老远。
直到郭滔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