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使然,这一整个莫家,她最怕的就是这位舅母了。按照她的经验,这天底下的拜佛之人有几个是真正心慈的?
琼玉此时展现出嫂子的担当,回话道:“姓徐的接了个电话,说不好招待我们,打了两圈就让人把我们送回来了。”
她转眼一瞧,发现瑞芬愁容满面,公公和大哥俱不见人影,猜到有可能出了什麽乱子,便紧跟着问:“妈,发生什麽事了?”
莫太太盯着没说话的文薰,半晌後转过身去,重新坐下。她闭上眼睛转动佛珠,一张紧绷的脸渗出吓人的威严。
瑞芬半尴不尬地上前,为妯娌们解惑,“知道你们被姓徐的带走,霞章就去找裴家人讲道理了。可裴家人哪里有理呢?我们摸不清他们的来意,正担心着呢。你们有没有听清楚那通电话是谁打的?”
文薰此时也无法沉默了:“他去裴家了?”
瑞芬答:“找裴家大公子去了,可出去了没一会儿,应贵就来回话说,他被裴二带走了。我们也不知道目的何为,正干等着。不过你放心,你二哥和表哥都跟去了,想来不会有事。”
琼玉这时还搞不清楚状况,只做简单推测,“那会是谁开了口,才让老二家的把我们放了?”
裴大吗?裴总理吗?可既然要放,又为什麽要把她们架走?
几个人正是一头雾水之间,曹妙致从外头小跑着进来,“舅舅,舅妈——”
姑太太一听女儿的呼声,连忙起身,“怎麽慌慌张张的?”
跟在她身後的巧珍见到文薰,有如见到救星,忍不住哭着大喊:“小姐,敬贤小姐被裴二公子的人带走了!”
“这……”跑过来迎接的姑太太抓着女儿的手,又是庆幸,又是後怕,“这又是怎麽闹的?”
文薰拉住巧珍,正想让她别怕,刚张开嘴便听到莫太太在喊她。
“文薰。”
文薰回头,见莫太太难看的脸色,还没开口,瑞芬急着帮忙,“妈,这件事,三妹也是受害人呢。想是那姓裴的想要挟霞章做什麽,才拿家里的女眷开刀。”
锦姝发出一声嘀咕:“那姓裴的是不是糊涂了,怎麽抓了小姨子,放了老婆?”
文薰这时突然想起前两天发生的那件事来,“前天我和霞章带敬贤去看戏,回家後敬贤同我说,过半场时霞章带她去透气,正巧在戏院门口遇到了裴二公子,二公子还把她错认成我了。”
锦姝一拍手,“唉呀,那这……”
巧珍也含泪道:“刚才在公园,那群人也是蛮横地喊表小姐做少奶奶呢。”
莫太太的神色僵住,干巴巴道:“这倒是我们家里不好了。文薰,你先坐下。”
文薰如何能坐得住,“母亲,将两件事一分析,我想,裴二公子找霞章不是为了简答的叙旧那麽简单。咱们家里有没有熟悉的朋友……至少,至少得问清楚个缘由啊。”
回答她问题的,是从另一边回来的大哥,“缘由只有一个,裴家看上霞章的笔杆子了。”
莫怀章拎着衣摆快步走回来,不仅语气气愤,面上也充斥着不齿,“今年十一月南京政府的总理便要换任,如今正值选举之际。霞章在文坛报界有些名声,又是出了名的刚直。前头有个张芝俨带了个好头,裴炳诚大约是动了歪主意,想让霞章写几篇文章,为姓裴的造势,方便家里那个老的竞选,继任。”
这等理由着实荒唐!瑞芬这种日常和气的人都生气了,“有这样逼人家的吗?拿家里的女眷强逼,这是流氓强盗的行为,哪有为宦人家的半点风度文明!”
文薰想到莫霞章对她提过的裴家人名声如何,一时间心里怦怦直跳,“如果霞章不愿意,会怎样?”
姑太太安慰她,“你也别太害怕,左右有宜章在……”
“也照顾不了多少呀。”锦姝插嘴,却无坏心,而是真的着急,“裴总理可是宜章的直系上司,他还能为了兄弟驳了上司不成?”
琼玉一时像极了被踩尾巴的猫,“怎麽不能?汪锦姝,你少乱说话!”
这又是得罪人了!姑太太赶紧把儿媳妇拉回来,讪笑,“实在不行,还有玄致呢。”
她说的话也没好听到哪里去。
琼玉更加觉得没有哪家亲戚又这麽讨人厌的了。
曹玄致更是胆小怕事——锦姝想这样说,可触及到莫太太能杀人的目光,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莫怀章也是被锦姝的话吊起了心,“我再出去一趟。”
回头时,他还对琼玉解释:“不是说担心宜章会照顾不好兄弟,是怕他为难。总之,我去一趟最好。”
文薰这时也往前一步开口,“母亲,我也出去一趟。”
莫太太是忍着气在说话,“你还要去哪儿?”
文薰并不畏惧,不卑不亢地回答:“我有一个洋人朋友,是美国来的外交官,如今刚好在金陵。我先去请他和他一起去。大哥二哥或许会为难,可洋人的面子,我相信政府官员不会不给。”
莫太太拎着佛珠,沉默半晌後才道:“怀章,你一起去。”
莫怀章点头,秉承着女士优先原则,“弟妹,请。”
文薰又朝大嫂二嫂打了个招呼,才转身离开。
巧珍虽一刻也不愿多待,可想着要留在这里给小姐当耳朵,便还是忍着,留了下来。
她擡眼打量着莫太太的眼神,只觉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