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仅仅只是问话,可来的官差也不似以往客气。
这要放在沈家风光时,岂容他们小小衙差,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威作福?
想来也是近几年林大人退下,身子大不如前,少府寺卿一职,落到了他女婿头上,也就是後来居上的王仲平。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所以火苗烧到了沈家这头,也就不可避免来个下马威,严查一番。
沈少珩是一大早去的,回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回到府里第一句话,便是吩咐怀安唤沈宏过来书房。
——
不多时,沈宏被叫进来,怀安有些忐忑看了父子二人一眼。
看着眉眼里肖似极了他这位主子的小主子,总觉得在父子二人之间,气氛变得格外古怪。
他不知该说什麽?嘴角动了动,隐隐不安在心里跳跃。
果不其然接下来,沈少珩也不避讳他,当即扔了一本账目,到了沈宏跟前,阴阳怪气说了句。
“不愧是我养的好儿子。”
“这麽些年以来,你竟是这麽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那本账目正是沈家被抓住纰漏,告发到了官府的罪证,也正是盐政进项和出项産生的溢价,从而在税收上做手脚。
账目上的每一笔,皆是盖有沈少珩私印,皆是经由他手。
旁人或许不清楚,可怀安是再明白不过,以他主子这样谨慎的性子,是绝不可能留下这等把柄,让人顺藤摸瓜查到他头上。
更何况近几年,他这主子身子每况愈下,早已是力不从心,极少有心思打理沈家的生意。
要在里头做手脚,旁人应是万万没这个胆量。
可除了沈家嫡长子,他这主子唯一的骨血,又有谁能潜入书房,出入如入无人之地?
怀安想到此处,细思极恐,不敢置信看着沈宏。
如今沈宏已快十岁了,身量已比以往拔高了不少。
这麽多年的精心调理,他身子骨也不似从前瘦弱,站起身已到了沈少珩胸口。
他一言不发捡起地上账目,眸里不见丝毫波澜,对待沈少珩的质疑,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仿佛把沈少珩的话,当做耳旁风。
捏着手里账本,漫不经心看了两页,而後随意地回了句:“父亲若行的端,坐的正,又何惧官府严查。”
“不过区区小事一桩,也能值得父亲大动肝火,未免太不值当。”
“父亲你是不是老了,有些小题大作了。”
沈宏轻描淡写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出去,全然把自己当做一个局外人。
脸上的冷漠神色,就连怀安一个外人,也看不下去。
“宏哥儿,小祖宗。”
“这可不是一桩小事啊,眼下衙门查的紧,弄不好可是要吃牢饭的。”
“小的不得不说一句,即便你对大哥儿再有气怨,也不应这样坑害自己的父亲啊。”
“主子说话岂容你一个奴才多嘴。”
“父亲平日里就是这样管教身边下人的?”
二人不高不低的声音,在书房里争执不休。
就在这时,一声冷斥,打断了二人。
“好了,够了——”沈少珩捂着胸口,眉心拧着,喘了一口气。
望着眼前和他极为相似的眉眼,他透过他能深深看到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刻,心里剧痛骤起,疼得他脸色发白。
他喘息声渐重,怀安一惊之下扶住了他。
“大夫……还不快叫莫大夫过来…快…”
当年的旧患明明早已愈合,可自从当日看到棺木里的女尸,那种剧痛翻腾的感觉,像是有什麽在心口里搅动,要撕碎了一样。
莫大夫赶到的时候,他疼得险些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