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到来之前,他已经度过了很多很多无望的日夜了,他活在枯燥的时间轮回里,好不容易喜欢了一个人丶爱上了一个人,可还是要数着时间过日子。他没法不帮自己做事,因为不做自己就会死,而每当他帮自己多推一点点进度,就是将他们朝分别的日子多推一步,就这样百般不愿又不得不朝前走着,直到未来某日,亲手把爱人弄丢在时间轮回里。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所以我想想,你也想想,咱们要不就算了吧?”
应天棋喜欢在某些事上走钢丝赌险局,但这种看一眼就知无胜算的局面,他真的不敢碰,更别提此局下的注是感情。
“就……咱们自己知道彼此心意就可以了,但也就止步于此,不继续,不加深。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失去的时候就不会太痛。”
在应天棋说这话的时候,方南巳一直盯着他看。
等到他说完,室内沉默许久,唯有葡萄酒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浅浅淡淡,明明是香甜的,可是就是令人无端品出一点苦涩。
“应冬至。”
终于,方南巳唤了他的名字。
然後,他道:
“你怕了。”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一句陈述。
“我没有……”应天棋还想狡辩,但自己都没能把话说完,就拐了弯,语速飞快:
“好吧我就是怕了。”
“怕爱我?”
“不是,”应天棋皱皱眉,纠正:
“怕失去。
“……我怕我越来越喜欢你,沉浸在这个注定结束的梦里,然後再失去,我怕我为此痛苦一辈子,也怕你伤心难过。如果不开始,我就可以骗自己,当咱俩一直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怎麽着都会好受一些。
“拥有过最好的然後戛然而止,和没拥有过就失去,这两种感受是不一样的,论痛,自然也是後者更轻更好接受。”
“可我不同。”
应天棋话音刚落,方南巳就道:
“我和你不一样,应冬至。”
“嗯?”应天棋微微一愣,擡眸看他。
就见在烛火下,方南巳的眼里布着一点点淡淡的阴影,语气平常,说的却是:
“我想要什麽东西,从来都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握在手里丶吞吃入腹,因为不知道何时会失去,也不知我何时会丢了性命,所以,想要什麽就必须要尽快得到,拆碎吃进腹中就不会被旁人夺走,除非他们将我开膛破肚。不能吃的东西,既拥有过,丢掉时也就不会念着。我留不住太多东西,想要的也很难握在手里,所以始终认为,得到的终将失去,从不会有不切实际的妄想,而你,也是其中之一。”
“……”
应天棋怔住。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方南巳第一次向他剖白心中所想。
以前问起类似的事,方南巳总是沉默着不和他聊,现在却主动剖开自己的想法……应天棋不知自己是该觉得欣慰还是怎样。
有关方南巳的过去,应天棋并不知道太多,甚至没听他自己提过,仅仅只从方南辰那里听过一点点碎片似的故事。
结合方南辰所描述的那些事,想一想,方南巳会有这种心态,也并不奇怪。
方南巳生活在那样一个族群中,从小到大受到的排挤与欺凌并不在少数,得到的东西一定很少,看上什麽就一定要去争抢,就算握在手里也不一定踏实,因为随时都要担心被人夺去。
他能做的,只有在失去之前让自己尽可能体验到更多。
而他说,自己对他来说,也是那些终将失去之一。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想过和我过一辈子了?”
应天棋的重点不知怎的就歪到了这里。
而方南巳反问:
“你想过?”
“我……”应天棋听见这话莫名生气:“你少管我!”
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些:
“谁谈恋爱的时候不是奔着和对方过一辈子的念头去的?谁会想着哇有人不知道什麽时候会跟他分手那赶紧趁在还在一起的时间里多爱一下?我知道你……我知道你的态度和我不一样,可是方南巳,我是个人,我不是个物件,我不能被吃掉,也不能被使用干净,不会被其他人抢走,我只喜欢你,只会把这种感情给你,所以你不会因为和我谈了恋爱就变得满足了,反而会变得越来越不满足,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离开你,这是注定的丶不可逆转的,而你永远也找不到我。”
应天棋试图让他理解自己的意思,让他明白自己走後他会有多痛苦。
可方南巳并不在意,只说:
“我可以死。”
“你……”
有你就爱,没你就死。
的确毫无顾虑。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