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但是不甘心又有什麽用,他和宋撷英都注定困在其间,至少他还比宋撷英那孤家寡人幸运,在教习所前牵回来个薛七,有个人做伴的日子,也算不得太难熬。
很长一段时间谢胤都想,就这麽过下去吧,当外头的事是不切实际的梦,就算他沉下去烂在小安城了,一伸手也还能摸到薛七呢。
可最後呢,一旦找到一点微末的希望,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想要让薛七出去。
他是得陪宋撷英永远扎根在这儿了,但薛七还是有一线生机的,而且薛七出去了,等同于把这个严丝合缝的死局撬了一个缝,蒋容那厮不算太中用,等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小安城肯定已经情势已定,再救不回来了。
能够把薛七送出去,还能把小安城给废了,虽然自己得当一次性炮仗用,但这炮仗也算是非常合算的了。
谢胤当时没想过宋撷英会把自己救下来,也没想过薛七的记忆被宋撷英下了禁制,挣扎了一百年还是连滚带爬地回来了。
这场豪赌,他得到的比他预想到最好结果还要好上千百倍,但薛七似乎还是很不满,窝在他怀里抱怨没停:“城主这个位置不是得比从前更冷酷无情吗?城主也要提刀杀人,还要让手底下的乌衣都……”
谢胤懒得听他哼哼唧唧,低头把他亲老实了:“为自己提刀,和被别人逼着提刀能一样吗?我从来没後悔国把你推出去,你再咬我几口我还是这麽说。”
“那如果我死在外头了呢?”薛七没咬他,而是抿了抿唇,定定地看着他。
谢胤难得卡了一下,落在了薛七眼里,百年的时光就跟活进狗肚子里了一样,薛城主极其幼稚地哼了一声,鼻子里出气地说道:“你根本就没想过,就算我在外头有什麽不测,想来你也不会在乎吧?反正你的赌局已经落成了,我死在外头了还一了百了,就再没有回来坏事的可能了……”
薛七的声音越来越低,因为谢胤不言不语地盯着他,虽然薛七是刻意说这话挑衅他的,但谢胤不说话了,他也开始逐渐心虚。
适当的挑衅可以怡情,但真挑衅过头了容易伤身——伤他自己的身。
然而谢胤没有就题发挥理直气壮地欺负薛七,他托着下巴看了薛七很久,最後放弃一般叹了口气:“我想过。”
薛七埋怨和心虚都戛然而止了,谢胤低下头,缠绵一般,在他唇角边很轻地啄:“可我哪敢想啊,每次刚开一个头,就心痛得受不了了。”
薛七艰难地推开他,给自己留出一点喘息地间隙:“你还有心麽?对我那麽狠,对自己更狠……”
谢胤埋在他耳边低低地笑:“是怨我呢还是心疼我呢?”
“我恨你。”薛七擡头想咬他,被谢胤捏着下巴制住了,他挣扎不脱,语气显得更委屈了,“我恨死你了谢胤,这一百多年来我就在想,你从前承诺的话都是假的,对我的好都是要收回去的,把我推出去之後就是让我还债的。”
谢胤听得想笑,又不免被他说得窝心,最後只能哄着薛七,等薛七自己瞌睡又上来了,烦不胜烦地窝进谢胤怀里睡了才算了事。
薛七脾气上来,说了很多怪谢胤的话,其实心里并没有那麽埋怨,谢胤其实也清楚,这孩子一个人出去待了一百来年找不着人撒娇,现在终于逮着他了,肯定连本带利地撒回来。
但也不全是撒娇,薛七有些话还是很在理的,譬如城主不好当。
薛七的回笼觉也没睡多久,谢胤守了他一会儿就出去打酒了,他怕薛七一觉醒来见不着他会心惊,打了一壶竹叶青之後片刻都没耽误就往回赶,回来的时候天色还没全亮,薛七确实还迷糊睡着,但屋前已经聚了几个乌衣,等着找城主汇报事务了。
馀烬的灵心拿到了,但小安城的事并没有就此了解,甚至仅仅只是开了个头。
蒋容死了,薛七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城主了,小安城的去留,乌衣的自由,他统统可以决定了。现在乌衣其实是可以离开小安城了,只需要薛七的一句话而已。
但薛七拿到灵心之後什麽都没敢动,毕竟这件事牵连会很广,他一时想不清楚拿不准,只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原状以免造成什麽大的影响。
谢胤歪在床边喝着早酒,薛七已经坐起来了,但衣冠不整,头发凌乱,还没有理好城主该有的仪容,坐在床上拉着谢胤一起想对策。
谢胤不慌不忙地喝着酒:“首要的事,是废弃五大仙门手里拿的那个狗屁印信——咱们已经站到了仙门的对立面,只是仙门暂时还没腾出手来做我们而已。要忘了印信这茬的话,他们那几个宗主和管事的随时都能越过死阵杀到城门口来,虽说不很怕,但总归麻烦。”
薛七点头:“这事我也想到了,回来之前就废除了印信……什麽不很怕,你哪里来的自信,别的不说,霜君可不是好对付的,而且她救了我的命,要是真对上了她,挺为难的。”
“她救你有她的目的,你也别太当回事。”谢胤翘着二郎腿,有些吊儿郎当,“蒋容的死仙门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回来的时候让门口的兄弟把事跟我说了,免得他们等,他们就是来跟你汇报仙门的事,几大仙门都听说了龚州异动,派人往那边去了,这样的情形下,仙门或早或晚会发现印信失效。”
薛七垂首思量着:“他们应该想不到我和这之间的联系,应该只会觉得是蒋容的死造成了印信失效。”
“嗯,但不管想不想得到,他们对你的敌意也不会小多少,毕竟乌衣现在在你手上,如果他们以为乌衣是无主之器,只是暂时听你号令,兴趣会更大。”
“就看他们想怎样从我手里拿到乌衣了。”薛七若有所思,“搞不好都想直接杀了我呢。”
“暂时还不会,他们应该会先看看你对乌衣的控制力。”谢胤盖上酒壶的塞子,“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件事了,你打算怎麽管乌衣。”
薛七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给他们自由,但是怕乌衣自由之後,会搅起更大的祸端。”
“我劝你慎重。”谢胤收起了方才的漫不经心,显得有些正色,“你现在还没让他们知道你的权柄,这很好,如果他们知道你能决定他们的自由,你就成了他们的敌人了,到时候你就没得选了,要麽全盘放任他们,要麽就得狠下心做下一个蒋容了。”
薛七皱眉思索了片刻,才略略懂得了谢胤话里的意思:“如果他们知道了我能决定他们的去留,哪怕我不会害他们也不会让他们去当仙界的刀,只是想对他们稍加约束避免引起仙界的动荡,他们依然会为了自由而反抗我……乌衣都太想要自由了。一旦他们知道,我就必须放他们出去,而且从此之後再不能辖制他们了。所以我不能放走任何一个人丶也不能让他们知道我有这个能力。”
谢胤微微一笑,对薛七的上道感到很欣慰:“我说了,七郎做城主做得很好。”
“之前他们能听我的,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蒋容,现在蒋容已死,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找一个新目标?”
谢胤摸着下巴,眼里含着笑:“你这想法很好,看来你在仙界待这些年,学到了很多东西。”
“你少挖苦我。”薛七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系发带,那发带昨晚在他手腕上绑了大半晚上,现在皱皱巴巴,薛七看着直皱眉,没忍住擡头又瞪了谢胤一眼。
谢胤拿着酒壶抱着臂:“薛城主脾气真是大,夸你也要挨瞪啊?看来给城主当贴身小厮这饭碗可真难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