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你!要麽在这儿安静待着,要麽现在就滚出去!”
尤明姜把童百熊怼得哑口无言,这才得以蹲下来检视东方柏的情况。
只见东方柏面色潮红,肌肤触手灼烫,汗孔却闭塞无汗,她一眼就断出这是要命的重度中暑,等取出耳温枪一测,读数直逼四十,已到生死关头,她毫不犹豫,一把撕开东方柏的衣衫,将他剥出个赤条条,以便急救。
这般凶险的高热,尤明姜行医以来也只见过寥寥数次。
她指挥海红珠和铁萍姑,将“择胜亭”挪来给东方柏遮阴,让海四爹打来冰凉的井水,用冰凉的湿布裹住他,再拿蒲扇奋力扇风。自己则一手掐着东方柏的人中,一手撬开他的牙关,将竹筒里的淡盐水慢慢灌进去。
水一进嘴,他喉咙骤然一抽动,便顺着嘴角淌了下来。这不是呛水,而是高热让他彻底失了控,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稍有差池,他就可能在下次痉挛里丧命。
既然咽不下去,就只剩注射这一条路能送进去了。尤明姜刚碰到竹编药篓,正要取药,身後一声惊雷炸响:“庸医,你敢害我兄弟!”
尤明姜侧身一避,童百熊大手抓了个空。
方才看见东方兄弟被扒得精光,童百熊一股热血直冲大脑。杀人不过头点地,这般折辱,跟把老虎剥皮示衆又有什麽两样!更何况他人都已经昏迷不醒,她还用冷水泼丶拿扇子扇,这分明是嫌东方兄弟死得不够快!
尤明姜躲开他的进攻,急声道:“你兄弟他是重症中暑,必须立刻降温!”
“放屁!你当老子没见过中暑?再怎麽重症中暑,也不会像他这样,连水都灌不进了……”童百熊喃喃低语,自己亲眼见过那些中暑严重的教衆,顶多是扶着墙吐得站不稳,又或是喊着头疼要水喝,绝不是东方柏这样连水都咽不下去的濒死之相。
眼见尤明姜还要上前,童百熊挡在了东方柏身前,“滚开!老子不准你这庸医再碰他!”
可这庸医竟浑然不惧,竟还要绕过他来施救。童百熊凶狠的目光在院内逡巡,急需找一个发泄口,一个能让这庸医乖乖听话的筹码!
最终落在了病殃殃的铁萍姑身上。
就是她了!
童百熊一把扼住铁萍姑的脖颈,将人拖到身前,大手一用力,把人提了起来。
他怒瞪着尤明姜,威胁道:“再不想法子好好救活我兄弟,我现在就掐死她!”
“唔……”铁萍姑双脚乱蹬,伸手死死抠抓着童百熊的胳膊,眼尾溢出的生理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
为什麽总是她遭罪呢?
她不想死。
真到要死的关头,才发现依旧贪恋这苦多乐少的阳世。逐渐涣散的视线里,铁萍姑盯住一脸焦急的尤明姜,眼神里满是强烈的求生欲,还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只恨自己这病弱的身子,恨自己连命都管不了。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她跟一只可随意踩死的虫子,没什麽两样。
她也好渴望成为那样的强者。
能亲手决定自己的命运,不用再被风浪推着走,每一步都踩在自己选定的路上……
。
就在这时!
一颗小石子倏地擦过了童百熊的手背!
这一下力道不大,却意外打断了他的满腔火气,童百熊不自觉一僵,手劲儿也松了点。
正是这电光石火间的松懈,尤明姜一把将铁萍姑抢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後。铁萍姑这才喘过气,弯下腰剧烈呛咳,脖颈上留了圈骇人的淤痕。
童百熊惊疑不定地环顾,却只见到一阵恰到好处的微风,拂过老槐树的枝叶。
屋顶上,丁喜搓了搓手指,指肚仍留着内力催发小石子後的灼热感。
他大费周章地尾随她到了这儿,可不是为了看这麽一场恃强凌弱的闹剧。
他真正想看的,是那位小大夫从那只竹编药篓里,还能掏出什麽稀罕物。
不过,既然是药篓子,想来里面备的也该是些神奇的药物。
“就是不知道……”丁喜狡黠一笑,“能不能要什麽,就有什麽。”
。
童百熊兀自喘着粗气。
他只想撕碎了这个庸医,再把院子里所有见过东方兄弟被折辱的人,眼睛全挖出来!
可当他凶狠的目光,再次扫过地上的东方柏时,那股狂怒却像被冰水浇头,骤然一滞。
东方柏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连微弱的喘息都几乎听不见了。
他这才想起自己不懂医术。
他的拳头能打碎敌人的头骨,却打不退步步紧逼的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