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菽麦粗面[新]于道自努力,千里自同……
七八月间,热浪燥烈,尤明姜一行人风尘仆仆,终于踏进了平定州。
“水萝卜,赛甜梨!辣了您说,管给换!”卖菜的小娘子吆喝得相当泼辣。
“香——油哎——”
卖香油的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收尾,卖黄糕的就接了腔:“黏得很呐——”
“锔锅哟——锔碗哟——”
……
这些天,眼里见的无不狼藉,忽听得这泼剌剌的市声,高一声低一声,如此真切,骡车上的一行人不说话,却都痴痴地。
最让尤明姜意外的是,沿路这一溜儿,竟然吃食摊子云集。
羊肉汤饼摊子的大铁锅,冒着油汪汪的白气,撕碎的饼子泡在羊骨汤里,吸满了汤汁的鲜;卖烧吊子的,砂锅里猪下水炖得软烂,还得往滚汤里撒上一把葱花;旁边卖炸糖麻叶的,油锅里“滋啦”地响,捞出来的麻叶金澄澄的,芝麻撒得密,风一吹,甜香扑鼻……
要知道,平定州可是日月神教大本营盘踞之地,这样一个吃食摊云集的地方,绝对是这世道里的一方热土。
百姓们既能安心张罗营生,便知这日月神教的根基与治下手段,远比传闻里清明务实。
这麽一想,倒是自己先前眼界窄了,先入为主,小瞧了人家。
正瞧着这街市上的热闹,一位老丈担子上的稀罕物,让尤明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吃食。
是用桲椤叶包的三角儿,乍一瞧像是粽子,又有几分饺子的意思。
海红珠嘴馋,从车上探出头来瞧。
老丈看在眼里,搭话道:“几位老乡,这是桲椤叶饼,专解暑气的。”
见衆人都眼巴巴瞅着,尤明姜笑着掏了钱,给每人分了一个尝尝。
揭开叶子,面皮蒸得油润,馅儿是山韭菜拌鸡蛋的,咬一口,鸡蛋的嫩裹着韭菜的辛,桲椤叶的清香混着馅儿的鲜,咸淡适口。
三人尝了滋味,眼睛瞬间亮了,纷纷连声道“好吃!”,随後便大快朵颐起来。
见三人吃得欢实,尤明姜便包圆了老丈担子里剩下的饼,笑着夸赞:“老丈,您这手艺,比开封的名厨也差不了多少!”
老丈连连摆手,应道:“以往卖得没这麽好哩!这馅儿呐,是小郭师傅帮我调的!”
海四爹闻言,竖着大拇指道:“这小郭师傅这般大方,真是难得的实诚人!”
没成想,老丈话到嘴边又咽了,半晌才叹:“人是顶好的,就是……”
就是随心所欲了些。
小郭师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虽也做吃食营生,小郭师傅却似乎不以此为生,摆摊全凭兴致。
他遇上挑剔的客人,是决计不肯迁就的,摊位也总藏在僻静的角落,说是只待有缘人。
他心思活络,卖的吃食也日日不同。前天卖馄饨,昨天卖桲椤叶饼,今天又不知在哪儿捣鼓新汤面了。看他那大手大脚的做派,兴许是哪家出来体验人间烟火的富家少爷。
既如此,大夥儿便由着他去了。
老丈见尤明姜露了兴致,心下也想成全这巧遇,热络道:“小郭师傅人是较真了些,手艺却是顶好的。单吃桲椤叶饼多噎得慌,不如去寻他吃碗面,一碗面汤下肚多舒坦!”
这话正合尤明姜心意。
她道了谢,赶车载着三人在集市里转悠,转了几个弯,才望见浓荫里有个小小的面摊。
。
煮汤面的年轻男人穿了件短打,前襜油渍麻花的,肩头随意搭着条半旧抹布,两只手在案板上团拢着一块大面团。
他手上忙活着,一边把面剂子分出来,一边跟个五虎断刀门的中年食客吵架。
这男人便是小郭师傅,大名叫郭大路。
起因是中年食客有些挑剔,嫌他的面太咸了。郭大路当即火冒三丈,拍了下面板,震得筷笼乱跳:“胡扯!你懂个屁!那是你自个儿唾沫星子溅进碗里,把面兑馊了!”
那客人被他吼得一缩,也来了脾气,把筷子一摔:“咸还不让说?这面咸得狗都不吃!”
“我看你这条老狗是屎吃多了,满嘴喷粪!”郭大路一拳捶下,碗碟都跳起来,“老子给你煮面,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感激,还敢挑三拣四?舌头坏了,还嫌咸……沟里有的是迷魂汤,你自个儿去喝了泻火吧!”
那客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气得站了起来,指着郭大路,手指都在发抖:“你丶你……”
郭大路乐了,叉着腰,气势更足:“听见没?再啰嗦,小心爷爷我把你这根指头掰下来,给你加道菜!”
那客人脸色白了又青,看着凶神恶煞的郭大路,最终悻悻地扔下几个铜板,嘴里嘟囔着“疯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尤明姜一行人面面相觑,都有点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老丈嘴里仁义的小郭师傅。
郭大路骂够了,面也揉够了,停下来醒面,没多会儿,面团就变得滑溜溜的。
他一擡眼,就瞧见了尤明姜一行四人,一个个局促地望着他,郭大路怔了怔,脸上的怒气倒像被一阵风吹散了。
“坐,等会儿面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