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微笑道:“不追问两句,又怎麽能吃得上摊主的手艺呢?”
不远处的高立和小武,脸色齐刷刷变了。
高立手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他紧盯着楚留香,心里想着这人怎麽蠢成这样,连这儿是不是摊鸡蛋饼的,竟然都分不清楚!
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要上手揪着这个人问个明白了。
尤明姜暗中摆了摆手,示意高立不要轻举妄动。她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你就这麽馋痨,非吃这鸡蛋饼不可?”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悠然道:“非吃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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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欠揍!
她刚撑起身子,话还没说完,正对上了一双含着笑意的茶色眼眸。刹那间,到嘴边的话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楚留香也怔住了。
她圆润的脸上涂着斑斓的油彩,衬得那双杏眼,滴溜溜的,更圆更灵动了。
如果他成亲早,自己有个女儿,大抵也是这般狡黠灵动的模样。
“非吃不可?”她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腔调。
楚留香笑眯眯道:“非吃不可。”
“你可别後悔。”她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後悔什麽?”楚留香暗暗皱眉。
尤明姜笑而不语,慢悠悠地站起身,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掌。
“没什麽。”馀光瞥见楚留香疑惑的神色,她笑得愈发灿烂,“就是突然想让你尝尝,什麽叫‘终生难忘’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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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影西斜,半死不活的火苗儿,舔舐着鏊子边缘。
尤明姜漫不经心搅着面糊,竹筷在陶碗边沿敲出清脆的响,葱花被刀刃碾碎,迸发出一股甜辣气息,混着猪油在鏊子上炸开的焦香。
她心不在焉地握着酱刷,在面饼上涂抹。
三和楼的飞檐之上,武维扬与云从龙正在低语,云从龙偷偷晃了晃小铜镜,折出来的光斑,精准地落在了楼下的鏊子上。
尤明姜见状,握着铲子的手微微一滞。
楚留香摸着鼻尖,凑近一看:“嘶,这鸡蛋饼怎麽没有鸡蛋……鸡蛋是离家出走了?”
尤明姜假笑一下:“哇,好强的眼力见儿。你不说,我都没长眼睛呢。”
说完,她冷着脸,捏着鸡蛋在竈沿儿清脆一磕,蛋壳在她指尖分开,可蛋液不等她摊开,就像逃兵似的淌到了锅沿外面。
“啧!大男人吃什麽路边摊!”瞪着那个壮烈牺牲的鸡蛋,尤明姜埋怨楚留香。
楚留香只有苦笑的份儿。
又打了仨鸡蛋,尤明姜终于把金灿灿的蛋黄,精准甩进了面糊里。
“这鸡蛋饼……”
楚留香略一沉吟,手指虚点了下鸡蛋饼的边缘,“唔,这焦黑蜷曲的边儿,挺像朱耷画的荷叶……”
朱耷常画黑色的荷叶。
他在委婉地提醒,她摊的鸡蛋饼糊了。
香气越来越浓了,尤明姜皱着眉,挥舞着锅铲:“退退退!你懂什麽鸡蛋饼?”
楚留香好奇道:“该起锅了吧?”
尤明姜不理他。
“继续下去会不会焦?”
楚留香话音未落,尤明姜锅铲一扬,给饼翻了个面,焦黑那面朝上。
她理直气壮道:“不要指导厨子做菜!你就别挑剔了,这是我独家创意的鸡蛋饼,你可是吃到了珍稀品种。”
楚留香嘴角抽搐,又苦笑连连,权当作是品尝了一道特色菜吧。
谁让他不去吃三和楼的“清蒸鲥鱼”,却要来吃小摊呢?
将一言难尽的鸡蛋饼盛到盘子里,尤明姜随手在上面撒了把葱花,把盘子往楚留香面前一推,“呐,尝尝吧,保证你吃过一次就忘不了。”
盘子里瘫着的那坨焦糊物,被撒上了嫩绿的葱花,看起来像是大火烧过的荒地上,还残存着一丛青草,以至于楚留香越看越觉得,很有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