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阴着脸尚没觉出什麽,这一笑,嘴巴竟横贯了半张脸,几乎要扯到耳根子底下,两排白森森的牙全露了出来,看着怪瘆人的。
尤明姜:“……”
心知对方来者不善,但碍于药铺经营不愿伤和气,便淡淡说:“劳你费心。药铺掌眼老人不在,我实在没法贸然定夺……”
。
这话不全是虚的。
海四爹确实不在家。他跟丁喜上了饿虎岗,这一去,少说也要三五天才能返程。
平日里验药议价,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打理。虽说他性子偏庸懦些,可这些年走南闯北,应付人情世故的本事却是顶厉害的。
薛果正是欺她不懂这些门道。
这一路上,薛果没少打听尤大夫的为人。
听说这是位称得上【恶土生灵芝】的小神医,他一来不服气,觉得对方怕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二来盘算着试试她的眼力。要知道,仁心丶医术和识人辨物的眼力可不是一回事。
如果能冷不丁坑她一回,正好报了路小佳挥霍他八十万两结下的旧怨。
“不打紧,他不在,你说了算。”
薛果咧开嘴笑了,从车上搬进来一个鼓囊囊的麻袋,他解开麻绳,伸手在袋里翻搅一阵,掏出一把摊在掌心:“瞧瞧,这都是品相上好的北五味子,颜色鲜亮,粒粒饱满。”
关药里最知名的,除了人参丶鹿茸,便是关龙胆,再就是这北五味子了。
随後,薛果清了清嗓子,信口报了个价儿,那数目一出口,的确不便宜。但比起别的进货渠道,这价格还是实惠的。
“不必了。”尤明姜淡淡一瞥,一点儿也不心动。她转过身,拿起一旁的湿抹布,细细擦拭起丁喜送来的那只斗柜。
薛果多半是把她当成了摆设。
这也难怪。
铃医这行当在世人眼里,总脱不开“招摇撞骗”四个字。他大约也觉得,这麽个年轻姑娘,又能懂什麽呢?
可她只一眼,就瞧出那五味子不对劲。
且不说薛果一抓起来,颗粒就粒粒松散,单是看成色就参差不齐,大的大丶小的小,里头还混着不少黑紫的颗粒。
分明是掺了南五味和女贞子。
专坑外行人。
薛果见她神色,知道没瞒过去,反倒来了兴致:“再便宜些也不要?我可以把价钱再压低三成。你呢,转手就是满盆满钵的进项,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尤明姜冷冷说道:“缺德事,我做不来。”
薛果沉下了脸,厉声道:“放心,横竖吃不死人。”
尤明姜闻言,把抹布“啪”地猛摔在柜台上,她胸口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吃不死人?你说得轻巧!你当百姓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你拿这些假货充数,他们钱打了水漂,病也耽误了,这跟亲手杀人有什麽两样?!你赚这黑心钱,夜里睡得着觉麽!”
“收起你的脏货,滚出我的视线。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否则这行当,你以後没机会再碰!”她眼神骤冷,隐隐透出杀气。
薛果被她骂得一愣,愣了会儿,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震得药柜嗡嗡作响。
“好!骂得好!本大爷走南闯北这麽多年,还是头一回挨这麽痛快的骂!尤大夫,你这副慈悲心肠,我可真要高看你一眼了。”
薛果话锋忽转,语气软了下来:“方才那些都是玩笑话,尤大夫千万别往心里去。这点心意,就当是赔罪了。”
说着,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桌上。
在尤明姜狐疑又警惕的目光里,他解开层层包裹,最後露出一个精致的锦盒。
锦盒里有一套金灿灿的首饰,光耀夺目:鸾凤飞鸣金帘梳丶瓶莲鸳鸯金耳环丶缠枝莲錾花金钗丶金霞帔坠……
林林总总,做工考究,样样精致。
尤明姜:???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
这包袱裹得一层又一层,还以为里面装的是什麽暴雨梨花钉,结果……
居然是满满一盒子金饰?!
尤明姜定了定神,勉强冷静下来,直视着对方:“什麽意思?”
薛果却答非所问:“这些送你好不好?”
“敢情天上能平白无故掉馅饼?”尤明姜抿嘴笑了笑,“这种碰瓷珠翠行的老套把戏,趁早收一收。我还没糊涂到当这个冤大头,慢走不送。”
“啧,干嘛把人想得这麽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