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昏暗,只有一点蜡烛的微光。
“夫人。”孟极站在门外,叩了叩门。
不知怎麽的,他的心有些慌乱。
其实一直是慌乱的,自从那日过後,两人就没在说过话。
一开始,他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夫人的气,他想若是有人在临死前还想他,那他便是满足的。
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去安排这一切,为何夫人还不满足。
後来,那夜夫人的泪水来的如此突然,他好像有些懂了,可他仍不太敢相信,不相信有人会愿意因为他注定的消散而心疼。
他的命卑贱,几岁时,他便从那些下人们口中得知了。
但那些话怎麽说的,说——你是个没人疼爱的杂种。
——你这辈子都得不到别人一丝的怜爱,哪怕你摇尾乞怜,哪怕你卑躬屈膝。
可如今,他几乎不用利用任何手段,便能夫人的怜爱……
这,是真的吗……
极度的不自信下,孟极垂下头,唇瓣一时抿紧,一时又不自觉上翘,那是个压都压不住的欢愉状态,导致那双平时沉在眼底的清冷都开始破碎,慢慢化成柔软。可随即他整个人又开始迷茫,眼底的柔软又开始锋利,似乎不太相信一直梦寐以求的东西会这麽轻易得到。
忽的,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发出,孟极耳尖轻动了动,他细细去辨听,发现那是纸张折叠发出摩擦的声音。
那是什麽?
他擡眼去看。
“等一会儿。”摇金听到声音,迅速将那封和离书收在抽屉里,可随即她想了想,又将纸张抽出放在夹层的书里——那是她平日看的话本。
她的房间并没有太多的隐私性,每日小云会替她收拾桌子,放在哪里都有可能被很快发现,唯有话本因为她每日去看,所以小云并不会动,只会替她摞好。
这种情况能最大限度延长被发现的时间。
她能想象,当有一天她“不在”了,可能因为有人缅怀,翻动了她平日的物品,继而发现这张早就写好和离书,接着这封和离书会带着惊讶被慌乱的呈给孟极。
然後呢——
——“夫人?”长久的没有听到回音,孟极又敲了敲门。
这其实并不符合孟极往日的作风,面对夫人,他一直都给予相当大的耐性,从来没有这麽催促过。
是的,催促,仿佛在怀疑什麽,又像是确定什麽。
这种怀疑显然是能传递的,摇金不敢在继续想下去,看着话本轻轻吸了口气,换了个轻快的声音,“快进来。”
话音一落,门几乎是同步推开。
“夫人,你在做什麽?”孟极眼神如纸张边缘那样锋利,直比比的落在书桌上。
摇金自然不会任他去看,整个人扑上去,像是一团火焰裹住冰霜一样热情。
“你在看什麽?”她软软的笑,甚至拉住他的手去带他,带去桌前,让他看,“这里有什麽好看的?”
其实人一旦心虚,是不敢直面应对的。这种大大方方的态度反而不会让人怀疑。
一般人到此也就结束了,孟极偏生就着这个姿势,去看了,不仅看甚至还拉开了抽屉,他浅笑着,目光一寸寸的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的去搜寻,“没什麽,只是在想夫人怎麽深夜还坐在书桌前,难不成是发现了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
凌乱的书桌,上面还有吃了一半的蜜饯,上面齿痕还带着水光,显然才吃了不久。
“谁都没有夫人好看。”孟极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视线却在那只还未干的笔尖停留一瞬,接着才放到摇金身上。
轰的一下,孟极整个脑袋里都在嗡鸣,他呼吸骤停了一瞬,看着夫人似乎难以成句,“你……”
顿了好半晌,才整理好措辞,只是声音有些沙哑,“夫人,今夜怎麽如此打扮?”
也是今夜的意外让孟极没有第一时间去看摇金,此刻回过神来,才发现摇金穿的竟然是昔年的嫁衣。
“你居然才发现。”摇金嗔了一声。其实注意看的话能看到她此刻垂在身侧的手都发抖,那是个不算隐蔽的颤动,但好在孟极此刻的注意力都在她的嫁衣上,一时忽略了这种异像。
趁着这个时间,摇金迅速整理好情绪,那只颤抖的手一时不能平复,她干脆就搭在孟极的脖子上,环绕住,“是我不够好看吗,才叫小道君一直看着死物。”
海棠般艳丽的红染了一双眉眼,孟极瞳孔里都倒映着这种颜色,他避无可避,但又不想避,便一只手扶过去,抄起少女的臂弯——“是我的错,夫人最好看,我不该的。”
他是真心觉得抱歉,抱歉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而两只臂弯被牢牢钳制,甚至是抄起,摇金便觉得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她想了想,将脚掂起,两个手伸直拦住小道君的脖子,哼了一声,“原谅你了。”
说完便猫着身,从孟极的胸口下钻了出去。摇金拎着两边的裙摆,转了半圈,眉间眼睫都沾着笑,“我白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孟极一眼不错的看她,喉咙发紧,“什麽事?”
“我希望小道君能原谅我。”